长孙无忌进香出殿遇李治。李治便上前拜道:“舅父,也来祭奠母后。”
长孙无忌笑眯眯的亲热揽过李治,边走边说:“你可知道顺阳王在封邑为长孙皇后修建了几座佛龛造像,大肆祭奠。”李治不苟言笑:“治儿知道,今天在政务堂父皇也跟治儿提了此事,治儿还向父皇建议,嘉奖四哥的孝心。”
长孙无忌微微点了点头,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李治的手臂:“治儿,你处理的不错,若是出言讥讽,反而未必得你父皇欢心。”
李治却说:“舅父,你可能想多了,治儿认为四哥此举,并非是要引起父皇注意,再次介入纷争之意,四哥在绘画、建筑方面造诣颇深,他给母后造像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长孙无忌凝眉:“你真是这样想的?顺阳王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引起你父皇的注意,梦想重回长安。”李治淡然一笑:“治儿不这么看。为母后修建佛龛,我认为没有何不妥,也许千秋万代之后,这些巧夺天工的石刻造像会被后人膜拜敬仰。而你我****所谈之国家大事、社稷民生,反而被淹没在岁月沧河之中,不为人所津津乐道。”
长孙无忌听后,眉头皱了一下,心中颇为不悦,声音不似刚才那份温和,已添了几分严肃:“治儿,你是大唐的太子,肩负千秋万代,国家社稷,竟发此颓唐之音,认为万物之灵的人,不如物质。”
李治淡然一笑道:“舅父,你且随我来。”
长孙无忌和李治在小道上缓缓走着,行至东宫花园中,绿意盎然,鲜花丛丛,形状嶙峋的假山立于花园正中。李治一指亭台花草,砖石栋梁,说道:“这草木,这砖石,还有这宫殿。有的可活成百上千年,有的若非经历大灾荒可屹立万年不倒。舅父你可曾想过,不要说万年,就是百年之后,你我之肉躯早已淹没不见,可这颗小石子……”说着,李治捡起脚边的石子,对长孙无忌道:“仍可以安安静静的在这里看着这东宫之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长孙无忌接过李治手上的那颗石子,轻轻掂了掂,略带嘲讽的语气:“太子昨日在朝堂之上,慷慨陈词,似乎对鸿胪寺挪用朝廷放款,军饷深恶痛绝,恨不得在朝堂来个文武百官大清洗,怎么这才不过一日,为何又伤春悲秋起来,对一颗小石子大发感慨?”
李治郑重的:“朝堂上的我是大唐太子,自然肩负着重任。但是这朝廷的毒瘤并非一朝一夕养成的,请原谅治儿未与你商量,就擅自做主,奏请圣上彻查两案,恐怕是让舅父有些措手不及吧。好在我事先也勘察过,舅父及家人亲朋都未牵涉其中。”
长孙无忌轻笑一声:“太子倒不必向我解释些什么。”
“做一个合格的大唐太子不正是父皇和舅父你们对我的期望吗?父皇不忍做,舅父不敢做的事都让我来做好了。都说我李治以仁孝赢得东宫之位,我也得让天下人看看,仁并非软弱,孝也并非愚忠。”李治正色道。
长孙无忌面对李治振振有辞,不知如何对答,长叹一声:“哎,治儿,你成家之后这两年似乎变了很多。舅父听王仁佑提起,你似乎与太子妃不甚和睦。”李治笑笑:“这便是我所说的人与物之不同了。方才我说过物许能千秋万代,尽观人世沧桑,但是尽皆被动。你让它做粮草他便是粮草,你让它做柴火,它便是柴火,你让它建造大殿它便是良材,你让它垒假山,它就会给人观赏。可人应该是主动的,舅父想让我做太子,我便做了,舅父想让我娶王氏为妃,我便娶了。可我是人,难道竟与这石头花草一般没有选择的权力吗?舅父,治儿问您,您可还记得我母后生前再三说过的话?”
说罢,李治向花园深处走去。
长孙无忌矗立原地,第一次感觉似乎再不认识这个曾经对他言听计从的外甥。日子久了,长孙无忌似乎是有些忘了自己妹妹临终前的嘱咐,今日被李治一提醒,那温婉的声音又在心中徘徊不休:
“无忌,我去后,还望你可以一直站在陛下身边,想他之所想,言他之所言,为他排忧解难。我已央求陛下终身不得给你军权,你切莫怪妹妹。我们是一家人,万不可动一己私心,切切记住,不可自恃身份,专政揽权,所谓君威难测……”
长孙皇后的话余音袅袅,如在耳侧,长孙无忌面容悲伤,声音微颤叹道:“无忌也是人,也要有选择的权力。”
昏暗的太极宫密道中,春盈手持火把走在前面,引领着媚娘在密道中疾走。媚娘一脸焦急,脚下也不觉加快了脚步,她急问道:“春盈,陛下怎么会突然病重,竟至一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