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媚娘汲水向李世民、徐慧走来,欠身跪下。李世民回头淡淡地扫了媚娘一眼,接过水去,尝了一口,递给徐慧:“昭容,这水清凉甘甜,你一气喝了吧。以解方才因颠簸而起的头晕之症。”
徐慧感动,眼眶微湿,微微欠身,道:“谢陛下关心。”媚娘在一旁,看到这一幕,知李世民许是故意气她,便也不做声,只是低下头,淡淡一笑。李世民心神又为这笑容分了一分,才道:“媚娘你也辛苦了,陪朕坐坐。”
徐慧闻言不语,却低下头去,别向一边。李世民看看二人,道:“徐慧,媚娘与你自入宫之日起便是好姐妹吧?如果朕没记错,还是媚娘告诉了朕你的一片痴心啊!”
徐慧脸微红,浅笑,道:“是,那时刚入宫,若不是有媚娘,臣妾现在许是还见不到陛下呢。媚娘一来清丽可人,二来又爱替人出头,遭人记恨,受了很多委屈。在掖庭宫,唯有我俩是好姐妹,虽然过得清苦些,好在有个说体己话的人。”徐慧说着,便看向媚娘,眼中饱含谢意,仿佛又回到了与之要好的时候。
“奴婢不敢与昭容以姐妹相称。” 武媚娘说罢,浅笑。“若是宫中女子皆如你们这般要好,倒也罢了。这女人啊,切不可有嫉妒心。汉朝景帝的栗姬,武帝的阿娇,因为嫉妒都不得善终。虽然你们姐妹如今境遇大不相同,切不能心生嫉妒而产生怨恨。媚娘,你说呢?”李世民斜睨媚娘,脸上似笑非笑。
李世民本意是提点媚娘,却正戳中徐慧心事。顿时徐慧脸色僵硬,尴尬地笑笑,刚才那份念及姐妹之情的柔软便也消失殆尽。武媚娘心中坦荡,说道:“陛下说的极是。媚娘进宫之时,不大懂宫中规矩,行事莽撞,冲撞了很多人,亏得徐昭容倾力帮忙,媚娘还未来得及感谢,怎会产生怨恨?徐昭容如今获得荣宠亦是媚娘心中所愿,又哪里来的嫉妒呢?”
李世民见媚娘说得坦坦荡荡,当听她说到“心中所愿”,心里不免又想起李牧一事,好一个心中所愿,这样说来,朕倒是被你设计了。李世民微皱眉头,转过头去,看着前方,便也不说话了。媚娘手里摆弄着一根小草,看着远方。
徐慧扫了一眼端坐一旁的媚娘,手不自觉地揉搓着衣角。道:“臣妾知道陛下爱听媚娘妹妹吹笛子,不如就让媚娘为陛下吹上一曲。”媚娘听到,惊得转头看向徐慧,再看看李世民:“陛下……”
徐慧浅笑,李世民听到“笛子”二字,轻握了握拳,复皱起了眉头:“徐慧,朕刚刚才说完妇人不可有嫉妒之心,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徐慧低头不语,手攥青玉。
武媚娘见李世民面色霎时青黑,心中一沉,陛下果然是听徐姐姐说了李牧之事,这笛子二字如此戳心,便是证据。
王德赶紧上前打圆场:“陛下,时候不早了,可是歇息够了?”李世民握紧的拳头逐渐松开:“王德,此处离东郊祭坛还有多远?”
“回陛下,不算太近,怕是还要走一段路。速度快的话,正午前便可赶到。”李世民甩袍起身:“好,走吧!”李世民站起,王德上前跟随,向龙辇走去。
徐慧、媚娘跟着起身,对看一眼,并未说话。徐慧亦步亦趋地跟随李世民的脚步,媚娘与她二人拉开稍许距离。
正午,太阳当头,李世民来到观耕台前的籍田里,面南站立,户部尚书跪进耒,礼部官员跪进鞭,李世民右手秉耒,左手执鞭,前面耄老二人牵牛,旁有农夫二人扶犁,后面礼部拜青箱,户部侍郎负责播种,在礼部、太常寺、銮仪卫的六位堂官导引护驾下,一片鼓乐赞歌声中,往返三个来回,便完成了“三推三返”的亲耕礼。
亲耕礼毕,李世民已然额头冒汗,却依旧兴致很高。看着眼前的田地,李世民捋捋胡须,笑着点点头,尚未要结束的意思。武媚娘一直侍奉在李世民左右,拿着种子布袋、擦汗手帕等,为李世民递种擦汗,时而自己也撒种播种。
在农田边的一棵树下,徐昭容坐在树下乘凉,随身的宫女站在一旁随时侍候。徐慧已然面色苍白,眉头紧蹙,娇喘连连,额头不停地冒出细细的虚汗,侍女赶忙半蹲下给徐慧递水,徐慧接过,侍女拿出手帕为她轻轻拭汗。
承乾、李恪、李泰、李治还有各大臣都在田地各处弯腰播种。立于田垄上,李世民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感慨万千。媚娘随着李世民的目光望过去,转而又看向他。李世民面色变得温和,与媚娘相视而笑。在宫中多年,今日出宫所见生机勃勃景象难得,几个面和心不和的皇子此时也似齐心协力耕田的庄稼人,媚娘由衷赞道:“这是一幅多好的春耕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