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独自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一根接着一根抽着烟。四周悄然无声。
他闭上眼,睡眠不足造成的精神不济让他感到有点恍惚,但他觉得自己还撑得住。
“你醒了?”
病床上那张憔悴的病容、无神又空洞的双眼往视线可及之处游移了一圈。
“你爸呢?”
他不作声。
“你爸呢?”
他不作声。
“你聋了?你爸呢?”
他不作声。
“……就连我要死了,他还是不愿意来看我一眼是吧?那男人……他是要我非死不可。”
那女人一手扯掉手上困得整齐的绷带,抓下点滴管线。“好!我就死给他看!”
她用针头疯狂戳着那只纤细手腕,好像那手腕不是自己的一样。针头断了、覆盖着青紫血管的薄皮肤上立刻冒出一颗颗血珠。
几名护士赶来试图抓住她狂乱舞动的四肢,难以想象枯槁得似乎随时都要断气的女人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他打了个呵欠,从椅子起身,走到走廊,想想自己从黑夜到白天又到黑夜还没阖过眼,而那女人睁开眼的第一句话是“你爸呢?”他想该是睡个觉的时候了。
站在电梯门前,盯着楼层数字跳动,他忽然想他老爸是绝无可能到这种地方来,这代表他将会听到无止尽的那句话。
该怎么办?解决不了?不可能。没有黑泽武长无法解决的事。
要是不想再听见的唯一方法大概是用这两只手勒住那出声的细长喉咙。他盯着自己的手。不、若要完全不发出声音还是得切开。
他踏进电梯,于是从此他拒绝再与母亲会面。
“社长?”
武长睁开眼。外头天色似乎仍暗,但已是日出的时间了。
“藤堂小姐醒了。知道您还在这里,她说想要见您。”
他推开门,一株插在透明水瓶中的红蔷薇画出病房内唯一一抹的鲜艳色彩。只见面无血色的和姬身着白色病患服坐在床上,下身盖着被单,两只手交握放在上头,几乎要融为一体。无法想象方才那滩血泊全出自于这个身体。
“早啊,感觉如何?”
“痛死了。没想到会这么痛。”
他笑道,“真的假的?你以前不是也割过?”
“没割过这么深的。”
“是吗?也好。算是给你一个教训。”
“你在外头作什么?”
“作什么?抽烟。”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他又笑了,“我知道你是铁石心肠。”
和姬望着他的脸,“既然那么困何必撑着不睡?”
他笑笑,走近靠墙的沙发脱了鞋躺下,“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搁在腹上,闭起眼睛。
“这样也睡得着?”
看护在外头迟迟不见人出来,偷偷开门探头往里面窥看,发现寂静房内的两个人各自躺着睡着了。
即使消息早在第一时间流传开来,事情平复得比想象中要快许多。隔天下午和姬就回到了她的房间养伤,只是身边有看护轮值照顾她。
阿乐小棘正要离开,开了门看见在外头的两人。
“你们也来探望啊?”阿乐问。
风影和理香点点头。
“那还在这蘑菇什么?”小棘催促她们进房,关上门。
他们朝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你觉得如何?”
“如何?”
“武长他啊!藤堂这么做也太不聪明了点,明明很清楚武长因为他妈吃了多少苦头,做这种事根本是存心消耗他的耐性。”
“嗯……”阿乐思索了一会,“我倒觉得不能把她跟婶婶相提并论。”
“为什么?”
阿乐露出开朗的笑脸,“因为她有武长的爱啊。”
“呿!爱你个头!”
“真的,我觉得他能这样默默守护在和姬身边这么久实在是很不简单。”
“是吗?他只是根本不想采取行动吧?”
“……我倒认为现在这样就是武长采取的行动。你刚才不也说他的态度比想象中要平静很多?因为有爱才能这样子包容啊。爱有很多形式,并不是非得昭告天下才算。”他开心地说,“真是个男子汉!”
小棘还是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房内,风影鼓起勇气向和姬道歉,结果只得到冷冷的回应。
“你用不着跟我道歉,而且我也不会为我说过的话表示歉意。”
“那也无所谓,总之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是吗?所以你是为了让你自己心里好过点吧?”
风影闻言呆了呆,接着点点头,“对,这样我晚上会睡得比较好。”
和姬鼻中哼一声,语带无奈,“你这个人真不知该怎么说……老实得没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