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勘之气的眼前发黑,嗓子阵阵发咸,一口血就要喷出来。吴桂芳则不紧不慢的问道:“刘老先生,你或许身体欠佳,目力不好,可要仔细端详啊。万一这要是看差了,可就冤枉了我们的玉面包公刘巡按,本官须容你不得。”
“大老爷,自来哪有亲爹不认识亲儿子的。朝佐是我的二儿子,我如何认的差。老朽情愿以性命做保,担保他就是我的儿子。我儿,你受苦了。”
“爹爹,是孩儿不孝,让您老人家担惊受怕了。”李炎卿一脸悲痛,向刘安那边跪爬几步。
“爹……我要抱抱。”那边的刘贞儿已经凑过去搂住了李炎卿的脖子,她模样乖巧可爱,那些东厂公人不忍阻拦,放任她与李炎卿父女抱在一处。这老少三代,父慈子孝,相对而泣的模样,铁石心肠也难免有恻隐之意。
段之廉看了一眼刘勘之“刘巡按,这儿女私情之事,不好搀杂到公务之中吧。若是随便污蔑朝廷命官,怕是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光彩。你这惊动人家一家三口,到底叫个什么事啊。”
“是啊,我看大家各退一步,不要闹到不能收场为好。”吴桂芳再次抛出善意。“你也算是成全了他们一家团聚,坏事变好事,皆大欢喜不是很好的结局么?何必太过执拗,那样就没什么意思了。过去赔个礼,让刘知县官复原职。咱们也就一笑泯恩仇,你看如何啊?”
在吴桂芳看来,自己已经算是给足了刘勘之面子。也算是看在他爹份上,给他个下台阶。哪知刘勘之此时如同一头发疯的公牛,两眼通红,喘息声越发粗重,整个人已经到了发疯的边缘。
这一次他本以为自己手段高明,暗合兵法要决。布置的滴水不漏,且有大义在手。必胜无疑。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这不应该啊。自己是国朝进士。是江南才子,是国朝官场的未来之星。怎么可能斗不过一个小小的盗贼,一个冒牌的知县?
他就像一个输光的赌徒,明明已经一无所有。却还是想要找来筹码翻本。他目光在刘家一家三口身上转来转去,想要找到突破口。很快,他的目光就停留在袁雪衣身上。
刘安已经完全进入了父亲的角色,与假刘朝佐哭的撕心裂肺。刘家的女儿也抱在自己便宜爸爸身上,还用自己粉嫩的脸蛋蹭着爹的脸,还嫩声嫩气说道:“爹爹不疼,爹爹不疼。”
可这刘家的侍妾,却站在那一动不动,离假刘朝佐大概有三步左右的距离。而且仔细观察也能发现。她看那刘朝佐的目光中,并无什么情义,倒似是充满了仇恨。
是了。她是刘朝佐的娘子,虽没有大妇名分,却是刘朝佐唯一的女人。刘朝佐连妾都不曾纳,看来两人感情不错。如今自己的丈夫被这个男人杀了,还冒名顶替,她不恨才怪?再说若是认了这个丈夫。不是还要与他同房?
他知道袁家是江右大族,这袁氏平日行事端正。是个极守礼法的女子,决不是水性扬花之辈。若要她去陪着别的男人做出些什么来,怕是比一刀砍死她才难过。她身上这素色大袖衫,不就是替死鬼丈夫穿孝?她就是自己翻盘的希望,唯一的希望。
刘勘之不理段之廉等人,而是盯着袁雪衣道:“袁氏。你来认一认,这个男人是不是你的相公。你可要想好了,此事关系到你的名节,可不能胡说八道。若是你认了他是你的相公,今天晚上,你们就要同房。”
吴桂芳等广东文官各自摇头,这样的说法,已经近似无赖。这刘勘之好歹也是进士出身,怎么却似个泼皮一般,连这撒泼打滚的手段都用出来了?这还能不能给当官的留点脸?
那袁雪衣本是出身名门的闺秀,平日循规蹈矩,当初与刘朝佐那段孽缘,让她进了刘家这个寒门。因是私奔,连个名分都没有。
可不论如何,那都是自己的相公,是相伴自己的良人,是自己后半生的倚靠,也是她的希望。听到丈夫的死讯后,她的希望破灭了,自己的一生已经结束了。她甚至想要一条白绫,随丈夫而去。可是有女儿在,自己又如何死的起?
刘勘之说的那事,她如何想不明白,自己难道能让这个男人来占自己的便宜?她又如何不想给丈夫报仇,当堂指认这个男人根本不是自己的丈夫,应该把他千刀万剐!可是公爹的咳嗽声,女儿的哭声,如同利刃一样,钻进自己的心里。
她又想起公爹说的话“这里是衙门,是鬼门关阎王殿。咱们一家三口死在这里,也没个外人能为咱们做主。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我刘家的孙女想。”
她再看了一眼那可爱的女儿。这个可爱的小精灵,自己的开心果。如今正挂在杀父仇人的脖子上,叫着爹爹。
她对自己的爹没有印象,只当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爸爸。这真是个小可爱,她一边在李炎卿脸上亲着,一边大叫道:“我爹不是坏人,你们不要打他。”
她轻叹了口气,真是好想抱抱她,再亲亲她。不管自己受多少苦,遭多大的罪,只要抱着女儿,就一切都好。可惜自己今后不能再和她在一起了,自己的公爹可以认下这个儿子,女儿可以认下这个父亲,自己却不能让他做自己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