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众位住店的客商还未睁眼,就被一阵吵闹声惊醒。有人披衣出来,却见这几日那位出名的好心伴当李公子,哭的两眼泛红,在院中号啕“我那可怜的东翁啊,你本是朝廷命官,七品大令,怎么就死在这店房里了?你一身大好的才学还没来得及为朝廷出力,一腔壮志未酬啊。老天,你简直是瞎了眼睛,怎么让这么个可比擎天玉柱,架海金梁的人物,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
他这一哭一闹,大家便知店房里死了人,不少客商怕晦气的,就纷纷要退房结帐。店东听了伙计禀报,也急忙跑了过来,进屋一看,那黑汉已经死透了,心中不住的叫苦。
等到迈步出来,想找那书生理论理论,怎么最后还是让病人死在了自己的店中,却不料不等他张嘴,反被那书生劈胸一把抓住“好啊,你这厮开的好黑店,居然谋死了堂堂朝廷七品命官,广东番禺知县!分明不是教匪,就是倭贼的耳目!这场官司你与我打了吧,咱们一起去见官分说。”
院子里还有些看热闹的店客,见此场面,有人还喝起彩来。自古看热闹不怕事大,这位店东有是出了名的铁算盘,有不少客人住店的帐目上,都吃过他的苦头,见这回他牵扯到人命里面,死的还是国朝县令,七品命官,本能的觉得这事有点意思,纷纷为李炎卿站脚助威。
那位店东倒也不是等闲之辈,车船店脚牙,无罪也当罚,开店的如何有好相与?只是听说死鬼居然是知县,也顿觉头大如斗,不知这场官司要柳多少钱才能了结。
强自分辨“你这书生少要信口雌黄,官员往来,都住官家驿站,哪有住店房的?你别想讹我。咱两什么仇,什么冤,把你路引拿出来让我看一看。你也不到街面上扫听扫听,我王老好是何等人物,难道是任你搓扁揉圆的么?
“王老好?好了,你这个名字我记下了。到了大堂上,我就知道该告谁了。你说我们老爷不是官?那好办,我手里有部照告身,这是京师吏部衙门发下来的,上面有天官老爷的大印。你不认没用,咱看看本地的大老爷,是向着你这本地人,还是向着自己仕林同道。至于不住官驿,那是我们老爷高风亮节,不想为朝廷增加负担,情愿自己掏路费。拿这个就想说我们老爷不是官,也当真是瞎了你的眼。走走,咱们衙门里去讲道理。”
一听说部照告身,掌柜王老好的威风,就被打下去六成,这东西不可能伪造,这人也不敢拿这种东西说瞎话啊。自己若真是与他闹到堂上,这官向着官,读书人帮读书人,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自己官司没打,怕就输了五成。只好命伙计去把县衙的洛夫子请来,再去街上请几位有面子的老人来居中说项。
这位洛夫子,那是本地知县身边的钱谷师爷,年纪六十开外,乃是个绍兴人,在师爷这一行里,算的上是个前辈。见面之后,就摆出了本行前辈的派头,先训起人来
“这位李朋友,你做事不稳当啊。既然你的东翁身体有恙,就该让他住到官家驿站,再来找本地大尹,由官府派人去请郎中抓药,哪有你亲自操持的道理?要知这药就如同刀,即可保国卫家,也可杀人性命,只要煎熬之时稍有不慎,怕是就要从救命变成要命。你家虽然是开药房的出身,但你自己是个书生,不曾真坐过堂,哪能由你去熬药煎汤?胡闹,胡闹!”
他话锋一转,又对那王老好道:“你虽然是本地有名的老实人,忠厚的长者,不过我也要说你几句,你啊,老实的过分了。店房里怎么能接待病的这么重的病人?若是传播了时疫,这个罪责你担待的起么?再说了,一听说这是朝廷命官,你就该报告本地官府,由官府出面,怎么能让官员住在你的店房里?你啊,简直是糊涂。”
说过双方,他又将李炎卿请到一边,小声道:“李朋友,我虽然方才话里话外的说了你两句,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咱们都是出来做幕友的,虽然你在北我在南,可是大家也算的上同行,我从心里,还是向着你这边的。这王老好开个店房也不容易,人死在这里,他的生意以后就不好做,你也要多体谅体谅他才是。”
李炎卿似乎有些不甘,面红耳赤道:“这……这……老先生,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我家东翁,那也是一条人命,你看看,他壮的跟头牛一样,说死就死在这里,难道人就白死了不成?再说,他当初可是在国子监里进过学,受过高阁的教诲。”
“白死?哪有这样的事情?谁敢说让这位大老爷白死,我洛某就第一个不答应!”洛夫子一听到高阁的名字,脸上神情略变,又把声音压低几分“不过么,人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咱们还是要先顾活人,后顾死人,是不是这个道理?这天气不好,尸体放的太久也便烂了,反倒对不起他。这王老好在衙门里,也有三五知己,真闹到打官司的地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也未必就有便宜。我看不如这样,由王老好出钱,为你家东翁做场法事,再让他为你家东翁备上一口寿材,就算是罚他伺候不周。将来么,我再为李朋友你荐上一个馆,南京钱司徒前者给我下了帖子,邀我去给他的三公子开蒙。一年束修可得二十两,若是教的好,还能得老司徒的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