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轻予回来的那一天,没有来人告诉她。就像他走的那一天,也没有人敢告诉她一样。
没有人来告诉她,她该怎样面对卓轻予。所以当她见到他的时候,还像个傻瓜一样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是愤怒,还是不屑,是轻蔑,还是哀怨。当然,哪一个都不是。这个曾经把她的真心踩在脚底下,让她的尊严比泥沙还廉价的人,他就这么没有预期地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没有准备好。
卓轻予是在一个傍晚来的学校,当时卓启秋正和她在一起,缠住刚下课的季初闹个没完。
卓启秋考到这所学校的时候,季初简直吓了一跳。更不要说卓轻予口口声声的,要代替他没良心的哥哥来照顾她之类的鬼话了。
他还是记忆中那个小孩子,像所有少年一样的任性,总是依赖她。卓启秋总是对她说,她是他在这里最亲的人,如果连她都不理自己,自己就真的是一个人了。卓启秋其实人缘很好,他开朗的性格总是能让他很快交到一群朋友,在她面前却喜欢装作一副举足无亲的样子博取同情。
其实她一开始不想见到他,对啊,他老是提醒她那一个人的存在,以那个人最疼爱的弟弟的身份,让她的伤口无法愈合。她之所以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说是自她催眠也好,她不想要见到任何与那个人相关的东西,过往的种种她都不要想起。她想要新生,做一个没有死穴的人。
卓启秋总是来找她,用他笨拙的方法千方百计地讨好她,她是那么排斥他,对他视而不见,避开和他见面,也对他说过很绝情的话。可是,看着那个男孩总也不放弃的样子,她还是心软了。对着一个为了给她送伞自己却在雨里淋到发烧的人,她的心肠果然还是不够硬。她也总算想明白,卓启秋,他是和卓轻予完全不一样的人。对不起自己的,也不是眼前的这个孩子,他没有错。
她慢慢对卓启秋敞开自己坚硬的心扉,久而久之,像弟弟一样娇惯着,喜欢他的放纵和任性。习惯了他总在自己身边,习惯了他咋咋呼呼的性格,习惯了他有意无意的的套近乎拉交情。
“季初你怎么就那么小心眼呢?不就是弄丢了你的论文嘛!这么件小事你也要记恨我这么久。”
卓启秋的手像好哥们一样绕过她的脖子,搭在对方肩上,一副谄媚的表情。
季初仍板着张脸,不理会他的示好,正待继续教训他几句。这时,身后一声很清冷很好听的男声。明明还是嘈杂的校园,他的声音也不是多响亮,可是却那么清晰,像一道夹在秋风里的寒流,穿过人群,到达她耳朵里。
“小气球。”这声奇怪的呼唤,让卓启秋脸上浮现很奇怪微妙的表情。季初微微侧过头,就看到他。
她又看到他了,卓轻予。他就这样,没有预兆的出现在她眼前。那张脸,是她曾经一直喜欢的。它有淡漠的眉,淡漠的眼,淡漠的唇。她现在才看清这张脸是多么无情和冷漠。心里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开始痛,她好像看到,那把刀,依旧扎在她的心口。
“哥,你怎么来这里了?”
“今天下午刚下的飞机,有些想你,就先来看看你。以为会找半天,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看到你了。这几年倒是长高了不少,可看上去怎么还是一点大人的样子都没有?”卓轻予走过来揉了一把卓启秋的头发,眼中满是宠溺,那是他对自己弟弟才会露出的表情,她曾经是那么羡慕。
“女朋友么。”像是刚注意到她的存在似的,卓轻予向她转过脸来,脸上还带着礼貌的微笑,“你好。”
那笑容真是好看极了,她从没见过那么温暖的笑容。
可她的心,却一点一点地冷下去,像掉进千年的冰窖。他对她说,你好。那么轻易,轻易得连她都心痛。季初直直看着他,没有表情地看着他,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没有一丝慌乱,让人不敢逼视,卓轻予这才看清她的脸。
“哥,你忘了,她是季初。”卓启秋垂下搭在季初肩膀上的手,她甚至都看到他眼中来不及藏匿的同情。
卓轻予没有再看她,但那双坦荡的眼睛却还映在他心里。他换了兄长的口吻,叉开话题,“我好不容易回来,不和我走走么,小气球。我还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季初退后一步,时至今日,她已经不是那个整天幻想着站在他身边的女孩。不理会卓启秋眼中的犹豫,她抱紧怀里的书,开口,“我先走了。”她不知道她当时的笑容好不好看,够不够自然。她当时唯一想的是离开,离开,离开。像当初的他一样,无关痛痒的,毫无留念的,离开。
她走的很快,他的笑容挥之不去,笑意渗透到眼底,那么真实。让她的怨恨浮上心头,他是那么快乐,怎么可以那么快乐。
抬起头已经到了合租房的门口,稀疏的梧桐影在木制的门上婆娑,清清冷冷地,夹着碎碎的光点。像这个秋天每一个昨天的场景,又不像,今天的要更浓重,要更无趣,要更单调,要更……
这一刻,那么平常,她却偏要把它想象的更不寻常,仿佛就这样,才找到了失落的理由。其实有时候,又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