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仪如此细腻心思,怀王哪儿有功夫理会,于是谈话继续。
“孤听闻爱妃一家,早年是随你父亲,自南阳移居泰隆。”
很多时候,身份高的人,连说话也省力气。这不,怀王似今儿格外有兴致与她闲聊,姜昭仪微微晃神之后,聪明的,娓娓往下接话。
“确是如此。说出来也不怕王上您笑话,那时候家父还是托了祖父的门路,一半儿是凭真才实学,一半儿是凭朝中几位大人不弃举荐,这才谋了泰隆郡守一职,带着臣妾一家子,赶往泰隆上任。自此便鲜少有机会回祖宅,在祖父祖母跟前尽孝了。”
说罢叹一口气,似追忆幼时在长辈面前,承欢膝下的好日子;又愧疚自个儿没有尽到该尽的孝道。
怀王将她放在条几上的手,握住轻拍了拍,“有这份心便是好的。”
姜昭仪小小挣了挣,没挣脱,宠若惊般红了脸。
“是啊,想当初,老祖母可是十分疼爱臣妾兄妹几人。”
如此,这话题便顺着延续下去,正中怀王下怀。
他颇有耐性听她絮叨,说起幼时家中趣事,连老太太忌讳世子妃姜氏是断掌,不怎么亲近一事,亦不曾隐瞒。
“哦?孤记得,顾爱卿也是断掌。只不过他就比你那妹妹有福气得多。当初他上头还有个兄长,放眼燕京哪个敢胡言乱语,他那兄长,可是护他得很。曾一怒之下,为这事儿,将赵国公新收的美人,生生杖死。”
说到此处,怀王轻笑。原本威严端正的国字脸上,竟带了几分文士的儒雅。
“顾大人不是嫡长子册封的世子么?臣妾却不知,世子上头何时还有兄长?”姜昭仪迷糊,这事儿从没有听说。
“旧事了,不提也罢。总归是桩伤心事,可惜了。”
这却是顾氏辛秘。顾家不愿往外透露,外间传言的,十有八九都是杜撰。
姜昭仪懂事止了这话头,却不知,她以为怀王可惜的是世子兄长的早殇。实际与她所想,乃是天差地别。
怀王深感遗憾的,是倘若如今顾戎犹在,便轮不到顾衍袭了这世子位。大周便不会出一个公子玉枢,令他可恼可叹。
相比城府莫测的顾衍,他那长兄,却是直来直往,爱憎分明的性子。便是给他个高位,在朝堂也必会遭受同僚排挤,难以有大作为。
怀王心里也是五味陈杂。恼顾衍有之,然则无顾衍相助,如今这大周,依旧是他的,或是早被公子成篡夺了去?
姜昭仪不知此刻怀王心中,无比复杂。只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昭仪娘娘吓了一跳,赶忙放软声气儿,捡怀王爱听的说。
若她没感觉错,怀王对姜家,不知为何,似多了分关注?这是要抬举姜家,给她母子做脸面么?
昭仪娘娘咂吧着这后宫晋位的惯例,想当然尔,以为怀王这是觉着姜家在朝中位卑,说不上话,实在不配她这昭仪的份位。不由喜上眉梢:姜家得势,便是她得势,没有不欢喜的道理。
故而絮叨得更殷勤了,厚着脸皮,专拣了些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段子给姜家长脸。
怀王在一旁含笑听着,偶尔吃一口茶,用一块酥皮点心。
“听爱妃这么一说,你与你那妹妹进京之时,舍不得家里,还哭了鼻子?”语毕便揶揄打趣她,当着宫女的面,抚额大笑。
这日与姜昭仪一番长谈,怀王得了想要的消息:
——世子妃姜氏,对姜家人感情颇深,几乎能算得依恋。而姜昭仪,虽则幼时与世子妃偶有小儿家不懂事的争吵,可这吵闹,随着两人年岁渐长,结伴进京,渐渐也变得融洽。
不说世子妃对姜昭仪如何诚心诚意,毫无芥蒂的友爱尊敬,最起码,姜氏对公子昶,却是真心爱护,前不久还赠了他顾衍亲笔的帖子。
得了这颗定心丸,怀王回宫之时,龙颜大悦,更亲自执了姜昭仪的手,夸她是个气量大的,德性淑仪,堪为后宫典范。
这话夸得昭仪娘娘顿时色变,急忙诚惶诚恐,推脱,直道不敢。
这夸讲她虽听得喜滋滋的,却哪里敢应?
后宫众人典范?这不是只该王后娘娘,一人的殊荣么?她如今还只是个正一品的昭仪,哪儿敢明目张胆的肖想?便是后宫只她替王上养了儿子,立太子一事,早早占了个“长”字。更长远的念想,也只能偷偷藏在心里。
怀王回宫后,着人即刻去查姜家一应人等。尤其世子妃姜氏,是否如昭仪所言,性温婉,重孝悌。
如是等了半月,终是等来令怀王宽慰的好消息。
那日刘公公被屏退在殿外远远守着,只中途借着进去斟茶的机会,极快的,瞄了眼怀王案上摊开来,只拟了个开头的圣旨。
刘高没敢多看,只倒退着,退出门时,禁不住怀疑自个儿是否眼花了。若是他刚刚极为大胆那一瞟,没看错的话,这道尚未成形的旨意,不是发往前朝,更像是欲赐了后宫某位娘娘?
这是个什么意思?刘高琢磨不透,只暗暗思忖:既是后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