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岸,离得越近,越惊艳于眼前女子娴静的美态。叫她无端想起“松生空谷,月射寒江”的词儿来。在她见过的女子当中,唯独三姑娘姜芝,娇娇弱弱,未语先羞,说不尽的惹人怜爱,或可与郡主比个高下。
七姑娘胸怀尚可,于郡主姿容之美,坦荡着,暗地里赞叹不休。要说没有羡慕,那是骗人。可对着姜芝久了,早知道有些事情如何也盼不来,索性大方些,全做了赏心悦目。
殊不知,在她惊叹时候,幼安于她,亦是震惊莫名。
此时幼安只觉世事荒诞。来之前,她亦问过贺帧:可是那女子容色出类拔萃,或是气韵天成,卓约多姿,叫人一见难忘?
彼时贺帧如何回她?不过一瞬怔然过后,端着酒盏,沉吟半晌,摇了摇头,只叫她亲自看过便知。
如今真见了人,离她所想,真是差得不可以道理计!
这姜七姑娘,分明还是个未及笄的少女!身量矮她半个头,左右看来,不过算得娇俏秀丽,一丝一毫,瞅不出世家女子该有的骄矜傲然,通身拢着小门小户的温婉羞怯。
照理说,她该歇了忌惮的心思,一直搁心头的大石,也该落了地。不过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非是她幼安自恃貌美,目中无人。而是但凡见过她两人的,只要不是瞎了眼,这么明目昭昭,天壤之别。谁还能将两人摆一处,相提并论,做了比对不成?这不明着招人笑话么?
可这会儿除了讶然,不可置信。幼安心底隐隐生出股淡淡的屈辱来。仰仗她如斯品貌,京里多少人趋之若鹜。能与她幼安争夺夫郎宠爱,如何也轮不到如眼前人这般,庸碌寻常的女子。
今儿个她大张旗鼓,带了人过来,除了铁了心,要亲见姜家姑娘一面。顺带的,还叫她看得明白,顾衍于这小丫头,怕是还真就放在了心上。绝非随意领了人回来,与家中怄气,扫王府与国公府两家颜面。
这还是她头一回,见他允了女子近身。下舢板时候,狭长的木板,吱呀吱呀颤颤巍巍,他恍若无人,抬手扶了她安安稳稳落了地。
如今到了她跟前,眼前两人并肩站着,亲密得异常扎眼。她目光往下,瞥一眼两人紧贴着,彼此掩映的袖袍。他墨色金边儿,御制丝帛的缎子,衬着她鹅黄素雅的轻纱,刚中带柔,竟异常登对的。
赶忙调转开视线,幼安压下层层叠叠的心酸,兀自抬起下巴,望着令她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的男人,只觉许久不见,他形容更是英伟。
“世子哥哥。”一声呼喊,简简单单四字儿而已,饱含了多少爱重凄楚。
先前他身旁无别的女子,对她不怎的上心时候,她只觉难过,惶恐着,怕一日更比一日陷得深了,到头来,空负一腔情意。
而今,她得偿所愿,无比欣喜着能与他定下亲事。只好事多磨,他身旁竟另有他人。如此反倒激起了她的傲气,尤其,这姜家七姑娘,左右打量,当真哪点儿也及不上她!这叫她如何甘心?!
幼安抬步上前,纤腰楚楚,婷婷袅袅。心里越不痛快,越是笑得明艳。
“世子哥哥离京快小半载,好容易得了您回京的信儿,夫人打昨儿晚上起,便有些盼得等不及了。体谅幼安心里无时不记挂着您,便允了我无礼之请,这才能到渡口亲迎您家去。夫人只说,若是今儿个洗尘宴上不见您身影,自家人,多等会儿子无妨。”
三言两语,便显露出国公夫人待这未进门的世子妃,实是亲厚。七姑娘安静听着,只觉这下马威来得真是时候。
从头至尾,郡主未就她身份提过一星半点儿,好似她就是个透明人,有她无她,全无干系。
春英立在姑娘身后,只觉郡主倨傲,京里盛传的美名,未必作得了准。方才姑娘客气对来人施了礼,郡主身旁侯府世子还含笑点了头呢,只郡主不过淡淡扫一眼,立时便盯在姑娘身旁世子爷身上,目不转睛。女儿家这样端看男子,也不怕羞臊。
春英这是一心一意心疼她家姑娘,实在偏心。幼安这副情态看在旁人眼中,却是对顾大人痴心一片,欣喜之下,颇有些失魂落魄,情不自禁。
贺帧心下黯然,打着分心的念头,索性端看起顾衍身旁,由始至终温婉含笑,目光清亮的女子。这般细细一打量,方才惊觉,这姜家七姑娘比初见那会儿,出落得更水灵剔透了。
这也算是个美人儿,只年岁尚轻,少了风情。与幼安不同,幼安之美,张扬到分毫毕现,咄咄逼人。而她更懂得藏拙,有种静谧含蓄的美态。乍一看,七姑娘远非是绝色,只相看久了,才发觉她温吞底下,脉脉流转着,遮掩的光彩来。
贺帧不觉便眯了眼。总觉此次再见她,与上回多有不同。倒是哪处起了变化?
察觉对面那人一瞬不离瞅着她瞧,七姑娘不动声色。正巧岸上起了风,湿湿黏黏,带着腥腥的水草味儿。她抬手挽起被风拂乱的鬓发,不着痕迹,微微偏转过面庞。
比起郡主柔中带刚,不言而喻的冷眼,这位欣赏中夹杂探究的打量,更叫她难以招架。
“身子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