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经眼前一黑几乎摔倒,“宝纬!宝络!”哭叫着就扑了过去,兄弟俩身上盖着薄薄一层白雪,身下大片的鲜血已经凝成了紫黑色的血块,两个小脸似乎是冻得乌青乌青的。张宝经的眼泪像大堤决了口的洪水,夺眶而出,张开嘴痛苦的嘶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跪在地上,伸出双手颤抖着在两个弟弟的头上晃来晃去,却不肯去抚摸一下,仿佛是怕惊醒了熟睡中的小哥俩儿。
突然,张宝经跳起身来,发了疯的向家里跑去,一路上的残垣断壁,熊熊火焰一闪而过,散落四处的残肢断臂也一概不顾,只是拼命地奔跑。跳过已经被烧塌的大门,张宝经冲进了院子拼命地叫喊:“娘!娘!——小疙瘩!——”
陡然间,张宝经像被钉子钉在了地上,惊骇地看着院子里的一棵老榆树,小宝珠穿着一身碎花的小红棉袄,被一把刺刀从胸口钉在半人高的树干上,小脑袋瓜儿低低的垂到了胸前,小胳膊、小腿儿软软的被寒风一吹竟悠悠地晃了起来,仿佛撒娇似的挣扎着要下来。
“啊——啊——哈、哈——”张宝经不可遏制的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几步冲上去,一把拔出刺刀,把小妹妹紧紧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拨开妹妹盖在脸上的头发,看了一眼满是血迹的小脸,心脏里骤然疼的几乎让他窒息,一仰头对着灰蒙蒙的天空怒吼:“天杀的小鬼子!我****八辈儿祖宗!——”
张宝经怀里抱着小妹妹,一步一挪的走向已经被烧塌了的北房屋,散落下来的房梁、檩条还在噼噼啪啪的冒着火苗。“娘!娘!——”张宝经失神的念叨着,他的心里恐惧到了极点,他害怕再看到让他无法接受的景象。
然而,一具尸体不可避免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是一具已经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浑身上下已经被烧成了黑黑的焦炭,宽大的腹部被烧裂了一个口子,流出一团还带着白嫩肉色的东西,张宝经稳了稳神儿定睛一看,赫然竟是一个未出生的胎儿!
“娘!——”张宝经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刘秃子带着一帮弟兄进了东张寨,村内的惨状让众匪徒看的惊心动魄,一路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只剩半截儿身子的、没了脑袋的、烧得焦黑缩成一团的、胸腹洞开脏腑流满一地的,形形色色、男女老少的各种尸体。还有几条不知从哪里跑来的野狗,趴在尸体上撕扯,见到有人来也不躲避,只警惕地望着这群人。早有几个匪徒忍受不住,“哇哇”地呕吐起来。
“作孽呀!作孽呀!这帮畜生******还是人生养的吗?”刘秃子看着眼前的惨景,嘴里不住的嘟囔,硬憋住一口气领着一帮弟兄去找张宝经,等经过戏台子的时候,看见台子上整整齐齐摆了一溜人头,须发皆白的老村长、王振强、张恩庆等等……刘秃子再也控制不住,弯下腰打开了闸似的“哇哇”呕吐起来。
“这帮不是人的畜生!早晚天打五雷轰了他们!”疤瘌头使劲儿搀起刘秃子,一边诅咒着小鬼子,一边扶着刘秃子往张宝经家里走。身后的小楼罗们也你一句我一句的咒骂着小鬼子,在刘秃子的带领下,他们遵循着谋财不害命的道义,毕竟是乡里乡亲,平时打家劫舍,都尽量避免伤及性命。以前听人说起东曹庄的惨状,都愤怒地骂小鬼子是畜生,今天,亲眼看到这种惨绝人寰的屠杀景象,极大地刺激了他们身上的血性,一个个怒火在胸中悄然升起。
等站在张宝经娘亲的尸体前那一刹那,刘秃子感觉自己的血液像是被冻住了,浑身冰凉,瞬间又像着了火,烧得他血肉要爆裂开来。刘秃子在院子里狂躁的迈着步子,胸膛剧烈的起伏,喉咙里咔咔作响。
突然,他站定身子,抬起头来望着还在飘着雪花的苍穹,单手高高举起指着天空,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吼叫:“老天爷!你******不会当老天!你怎么给这帮畜生、王八蛋披了一张人皮!你不会做天,你塌了吧!——”
喊完一转身,面对着他的一帮弟兄们,两只眼睛瞪得铜铃铛一般:“弟兄们!老子今儿个立下誓言,从今后盖子山和鬼子不共戴天,俺刘秃子要杀鬼子了!咱是响当当的山东响马!绿林好汉!咱就要为中国人杀鬼子报血仇!——”
“杀鬼子、报血仇!报仇!报仇!——”盖子山的弟兄们群情激奋,大声呐喊着回应刘大当家的。
张宝经被疤瘌头掐人中、揉胸脯一通折腾,慢慢的睁开眼睛,望着身边这一帮子拼命吼叫的土匪,感觉自己的身子累得要命,刚才恍恍惚惚好像做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噩梦。抬起身子一扭头又看见了自己娘亲的尸首,顿时猛醒了过来,刚才所经历的一切并不是梦境,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嗷——”张宝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狼嚎的吼叫,翻身跪在地上痛苦的哭喊起来。刘秃子等人被他的一嗓子嚎叫惊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愣愣的看着全身抽搐的张宝经,不忍上前打扰这个家遭巨变、痛不欲生的少年。
张宝经哭喊了一阵儿站起身来,脸上没有了痛苦,而是充满了仇恨,他走到天井中央,重新跪了下来,抬起头对着天空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