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只当自己这般折腾一番,大小也要病上一场,却不知是自己体质太好,还是那老太医医术太好,吃了他的药,竟是一夜好睡,第二日醒来神清气爽,连个喷嚏也没打一个。
林楠暗暗叹气,少受一通罪原是好事,但是这种时候……
因腿伤未愈,早起就在床上用了饭,又吃了药。
林成等锦书澹月两个收拾了东西出去后,才进来回事道:“昨儿晚上大爷歇下之后,冯大爷和卫大爷都派人送了许多东西过来,又细细问了大爷的病……却没说什么时候亲来探望。”
林楠嗯了一声,这也是预料中的事,他们两个现在身份不同,不管做什么,都不只代表了自己的态度,还要顾忌主子的立场,总不能为了探他,将主子放在风口浪尖。他既能理解,也能体谅,他们的交情,原不在这些面儿上。
只听林全又道:“早上天刚亮,舅老爷便派了人传话,说今儿下了衙就过来,还说,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了惊吓,舅老爷已经给贾府的爷儿们都下了令,谁也不许将此事传到后院去,让大爷也不要说漏了嘴。”
林楠点头,贾政这种当口还敢来探他,倒真不愧他“迂腐正直”的名声,心中有些感动,更多却是头疼:贾政来了,少不得又是一通教训。
口中应道:“你在府里也吩咐一声,令他们不许乱说。还有,你亲自去时府一趟,替我向先生请一日假……”
林成道:“大爷伤的不轻,只请一日是不是太少了?”
林楠摇了摇头,继续道:“你便说,我现在行动不便,不敢在先生面前失礼,恳请先生允一日的假……问先生可否留下课业,让我在家中温习。”
不等林成多说,催促道:“即刻便去,再晚便是不敬了。”
林成只得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等林成离开,林楠又命锦书和澹月两个去小厨房,找了两斤粗盐,和红花花椒一起炒了,装在两个布袋里敷在膝盖上,歪在炕头看书。
需知在二十一世纪,风湿性关节炎依然是致残率极高的病症,由不得他不小心,虽然有了拔火罐这秘方,但是其他简单又没甚害处的法子,也不妨用用。前世时他便听说盐敷能驱寒祛湿,所以姑且试试,这样烫烫的敷着,有没有用且不说,但整个人都舒坦轻快了起来。
盐袋才敷下两刻钟,便见林全急急进来,道:“大爷,您还能起身不?”
林楠放下书,道:“怎么了?”
林全道:“时先生来了。”
“啊?”林楠一愣,这个时候,时博文怎么会找上门来?道:“你没和先生说明白?”
林全道:“小的说的明白,只是时先生说,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可有一日懈怠。既然大爷您行动不便,他过来也是一样。先生说,您若是能起身,便让小的们抬您去书房,若是不能,他便过来房里讲书。”
林楠低头微微沉吟了一下,道:“帮我更衣。”
一个时辰之后。
时博文将目光从手中书上挪开,落在林楠脸上。
林楠知道他有话要说,将做笔记用的自制简易炭笔放在一边,坐直了身子:“先生。”
时博文看了他一阵,才道:“楠儿你可知老夫为何会收你为弟子?”
林楠微微一愣,旋即道:“先生自有先生的道理,弟子不敢妄自踹度。”
中规中矩的回答让时博文微微颔首,道:“楠儿你年纪虽小,却写的一笔好字,吟的一手好诗,且聪颖过人,几乎过目不忘,将来成就不可限量……这样的弟子,谁不想要?弟子出息了,做先生的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老夫也是俗人,收下你是理所当然之事。”
林楠苦笑道:“先生取笑了。”
时博文不置可否,将手中的书放下,道:“收你为弟子虽有皇上的意思,但若是我不点头,皇上也不会勉强……今儿若不是你还记得派人去请假,心中尚有几分谦恭之心,老夫也不会前来。”
林楠低头道:“是弟子让先生失望了。”
时博文摇头,道:“楠儿你天分才情,用惊才绝艳四字形容,亦不为过。只是……自古以来,惊才绝艳者多矣,善始善终者几人?究其根源,皆在一个‘傲’字。”
叹了口气,又道:“换了多年前,老夫雄心勃勃,希望教出的弟子,便是不能名扬天下,也要造福一方。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老夫二十多年心血,突然一夜之间,付之东流。伤痛茫然之余,私心顿炽,只觉得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平安’二字更为重要。”
林楠动容道:“先生……”
这是一个真正师徒如父子的年代,林楠从前世来,虽对时博文恭敬有加,但是未免带了几分公事公办的意思,直到此刻,才感觉到自己这个对他向来不假辞色的师父,发自内心的关心。
时博文对他的反应彷如未见,淡淡道:“‘轻狂’的罪名,可以极大,也可以极小,有事无事,全在上位者能否容的下。但是让上位者想到一个‘容’字,便已然是极大的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