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夸耀他们的容姿“比天日之翼”。可死去女人们的阴影,总会使北帝兄弟金光灿烂的翅膀蒙尘。
我半梦半醒,似听见窗外飒飒响,雨声滴碎荷声。难道又回到了昭阳殿?猛地睁眼,只见一抹晴空,一弯断虹,天真妩媚犹有梦痕。我竟然卧在昭阳殿荷塘的石舫上。
怎么会在这里?母亲呢?我焦急爬起来,头还晕,用冰凉的池塘水泼了泼脸,正待回冷宫。可刚下石舫,就有一名陌生的内侍走过来:“公主,此刻您不能回去。万岁有旨,令公主去东宫赴会。”
我诧异道:“盛会……?”
“只是各位殿下的小聚会罢了。前些天来了一个云游道姑,在宫门前卜卦算命,施舍药方,灵验无比,因此太后请她入宫来。今日到太子处,诸位公主和太子几位良人都列席了。早上万岁口喻:请公主您也来参加。”
我满腹狐疑,只加快了步子,向东宫走去。东宫和我幼年并无二致,青竹翠箩,从无萧瑟。雨后新晴,红榴满枝,翔鸾花纹的三面屏风里,更有数位佳人笑语,生出无限风流,无尽自在来。
廊柱前的一面铜镜里映出我的影子:身上还是青桂布衣,头上也无半点修饰,我心中好笑,倒应了爱好是天然那句话了。正在此时,我身后绕出一个男人来。他像见了什么奇景一般痴痴的凝望着我。我瞥了他一眼,一张清秀而孱弱的脸映入眼帘。
“山明水秀,娉娉婷婷……”他嘴里念念有词,仿佛神游天外 。他就是东宫的主人,虽说是我的堂兄,但是和陌生人也差不多少。我行了一礼:“太子殿。”
“啊,光华妹妹,几年不见,你竟然……”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对我浅笑,并不惹人厌。
我微笑说:“就算见不到太阳,时光也不能让我停下长大呢。太子殿,我匆匆来。本来我见人少,笨嘴拙舌,若你肯帮一个忙,光华就感激不尽了。”
他笑了:“怎样?”
“让我早些回去,但请别问我原因。”
他点了点头,我跟他到了穿堂的阴影处。他从衣袖里取出一小枝火红的石榴花,小心的为我别在发髻上:“记得妹妹你是夏天生的。其实勿需一枝艳色,你便是真正的‘光华公主’了。”他对我耳语道。我沉默着向光亮处前进。
他身边的女人们,无一不明媚回春,或颜如舜华,还有一个比我更小的漂亮女孩,瞪着眼睛望我。等我走近她,她叹了一声:“天,哥哥从哪里觅到这样一个人来?”她一定是叔皇的幼女会稽公主。
太子道:“这位就是你的堂姐余姚公主。”
小公主咯咯笑:“不对不对,她是我朝的光之公主。”我对她温和微笑,她拍手欢叫道:“我终于明白别人为什么叫你光之公主了……为什么你总不来跟我们玩儿呢?”
我只说:“唔,我住得地方离这儿有点远,若晓得妹妹你这般可爱,我生出翅膀飞来找你了。”她脸蛋红了,越发可爱。
其他的女子一声不吭,场面便冷清。那种眼光并不是对一个公主,而是兽群里的竞争者的幽幽绿光。我抬起头,被吹得神乎其神的道姑已经对我万福。精干的老妇,眸子阅尽沧桑,太过于敏捷——尤其对于一个出家人。从她的眼睛里,我也读到了吃惊。冷宫里的我出现在这种场合,是一件奇闻了。
我向她道:“我不愿让人给我算命,而且也不吃什么草药。”
她不慌不忙道:“一见公主,妾身就知道你是个不信命的人,可是殿下难道不想参加游戏吗?太子良娣,其他妃主都参加了呢。怎可少了先帝宠爱的公主呢?”
太子琮对我解释说:“妹妹,道姑是隐居的天师王仙人的弟子。这次道姑来都城,天师说可以随缘请高贵的女性们写一首自己喜爱的诗歌放在道姑的背囊中,回去以后,天师会抽得一位有缘人,给她一件稀世珍宝。”
我听说过那王仙人,他曾对世人念始皇帝所爱的歌。但他如何活了七百岁?何况最近百年他都没有踪迹,尘世中的道姑又怎么亲近他呢?
我只得答应:“好,那我也随着姐妹们写几句吧。”
太子良娣已经写完。是一首南朝士大夫间风靡的歌:“人生不满百,常抱千岁忧,早知人命促,秉烛夜行游。”她面色苍白,可能秉烛夜游久了,提前消耗生命。
会稽公主催我:“光华姐姐,你看我的。”她写了一半:“夕殿下珠帘,流萤飞复思。”
我念了下两句:“长夜缝罗衣,思君此何极?”她也写完了。
我笑道:“妹妹还小,思念谁呢?”她笑嘻嘻的说:“我只喜欢前面两句,像我过得日子。姐姐,你的衣服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布。你的头发上的花也很美,比这里其他姐姐的珍珠,翡翠好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