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皇宫被围的那一刻开始,赵天养其实半步也未曾离开皇宫正门门楼,已躲在暗处窥伺多时。不但皇帝与杨致现身的场面看了个真切,二人方才一唱一和演出的这幕双簧也一秒不落。赵天养任内廷禁卫将军已有多年,怎会不认识皇帝?从看到皇帝出现的第一眼起就如掉冰窖,当时就断定宫中的皇帝万分之万的是个西贝货,早已悔断了肠子。太子口口声声懊悔受卫肃与皇后所害,赵天养又何尝不是在暗自连连痛骂,大不该鬼迷心窍上了太子的贼船?
皇帝素来求才若渴,且能知人善用,对皇室宗亲子弟却是例外。赵氏皇族子弟众多,并非没有杰出人才,但大多只能享受尊荣富贵,能被赋予实际威权者极少。
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在这纷争乱世,帝王将相有能者皆可当之。帝王与阶下囚两种天上地下的身份转换,有时只是一夜之间的事。皇帝历经数十年征战,由盘踞西北贫瘠之地金城一隅的藩镇军阀,成为意欲一统天下的强国霸主,这样的故事他还看得少吗?如果培养提拔同族优秀子弟,极有可能盖过诸位皇子的风头,逐步积攒起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实力与德望,皇帝绝对不会容许皇族之内有这种威胁到嫡传皇位的人物存在。福王赵行的才智能力,未必就见得要比皇帝哥哥差了,但皇帝登基二十余年间,一来是福王自己识趣,二来皇帝也从未给过他任何掌权理政的实质性机会,这才得保兄弟相谐无事。对唯一的亲弟尚且如此,何况他人乎?
皇帝这些阴暗的“帝王心术”,只能做,不能说。然而皇族宗亲不能单纯只是一味打压。也需要择机适当安抚,那就少不得要精挑细选几个既不能太过精悍、又不能太无能的“幸运儿”出来撑一撑台面,用来堵住人们的嘴。赵天养与皇帝是出了五伏的远亲。在皇族中属于最为势力最弱的一支,才干也勉强过得去。是以很幸运的成为了皇帝心目中理想的“重点培养对象”。自十六岁由一介普通大内侍卫干起,一步一步熬成了内廷禁卫将军。
皇帝能将警卫大内的重任交托于赵天养,已经是对他天大的抬举和莫大的信任,可人的欲望总是永无止境的。赵天养出任内廷禁卫将军数年,皇帝仍然没有半点让他挪窝的迹象。偏偏赵天养既没什么政治远见,又无多少自知之明。心下自认血统高贵,自命不凡,总以为皇帝将他钉死在内廷禁卫将军一职上。实在太过屈才。久而久之,人前人后难免流露一些牢骚抱怨。太子与赵天养可谓各有所需,一个担心地位不保,一个幻想一步登天,怎会不一拍即合?
能得皇帝赏识重用,赵天养并非笨人。王文广率兵围宫,他就意识到大事不妙。自杨致这个煞神在宫门外一现身,他就认定太子已然输了个干净。在方才皇帝停驾与杨致炫耀武技的间隙,赵天养也在脑筋飞转:他根本就没有死忠于太子顽抗到底的念头,眼下最紧迫、最现实的问题是如何保住性命!
以人心惶惶的三千内廷侍卫对抗一万二千精锐禁军。无异于螳臂当车。但双方一旦火拼,必将成为载入大夏史册的国耻,酿成震动天下的丑闻。赵天养也清楚的想到了。不到万不得已,皇帝是绝对不希望出现这样的局面。皇帝当场撅箭立誓,更让他认定,这就是自己所剩无几的一点可怜的本钱,是保住小命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皇帝与杨致的攻心双簧立显奇效,门楼上的诸多侍卫不禁蠢蠢欲动,有不少人下意识的望向赵天养的藏身之处,目光中明显不怀好意。赵天养心知再不发话镇住场面,自己的人头恐怕会成为倒戈侍卫们赖以立功请赏的道具了!
当下毫不迟疑的现身喝道:“慢着!谁也不许擅离职守!皇上在班师途中龙体染恙。还朝后一直在宫中养病,此事人尽皆知。许多兄弟俱是亲眼所见!你们谁敢保证宫外的皇上是真是假?谁敢保证飞虎侯不是兴兵作乱?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内廷禁卫将军?!”
这番话正是说中了诸多侍卫心底的疑虑,登时尽皆默然。静待他下一步如何料理。赵天养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上,强自收慑心神理了理衣冠,摆出往常的威严架势。就这片刻功夫,几个大胆的侍卫又小声议论起来:“……我看得清爽,那分明就是皇上嘛!飞虎侯乃是天神一般的人物,手握重兵出京迎驾的时候不动手,这个时候说他兴兵作乱,……打死我也不信!”
“闭嘴!”赵天养回身恶狠狠的骂道:“飞虎侯什么时候兴兵作乱,难道他还会与你商量么?蠢货!——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待我前去答话,再行计较!”
鼓足勇气登楼吼道:“飞虎侯!你身边的皇上是真是假,鄙人实难分辨,恕我不能参见了!内廷禁卫府与禁军同属大夏雄师精锐序列,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自家兄弟,我绝不能拿了三千兄弟的身家性命当做儿戏,实在不愿与你们刀兵相见!皇上,你必须当面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才好做出决断!”
赵天养口称难辨真假,貌似说得大义凛然,实则是在为自己寻投降迎驾的台阶下了。杨致不经意的取了强弓在手,哈哈大笑道:“赵将军这话说得有趣!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