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致在皇帝面前貌似嚣张,但并非不谙韬晦。他确实桀骜不驯难以驾驭,却不参政,不揽权,不掌兵,不结党,从不踩踏威胁到大夏赵氏天下统治地位的底线。在大是大非的重大关头,总是彻底站在皇帝这一边,而且不遗余力。
皇帝或许胸襟并不博大,但绝对是个头脑通透的人。高官厚禄对杨致毫无吸引力,连象征至高无上的皇权的御赐金牌,还是半哄半吓强塞给他的。皇帝深知他有求于杨致,远甚于杨致有求于自己。从前是这样,现在愈发如此。何况杨致这种人物也不是绝无仅有,皇帝很自然的联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秦公。所以皇帝十分理智的选择了宽容与容忍,至少目前他别无选择。
皇帝很清楚,除了高官厚禄,他拿得出手而杨致又看得上眼的东西实在不多,早就做好了杨致漫天要价,自己就地还钱的心理准备。杨致想要的东西,其实并不难猜,唯有一个字:钱。不用皇帝从他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子儿来的大把银子。
从长远来看,默许甚至纵容另一个能与秦氏抗衡的新兴财阀的崛起,也符合皇帝及其继承人的战略利益,十分契合皇帝的心意。
是以二人之间的谈话气氛仍然融洽,皇帝容色如常的笑道:“你当朕是好像你家老爷子一般的奸商么?你这厮好大的狗胆!你且说说看,这价码要朕怎生个涨法?”
杨致心道不是“好像”,而是我家老爷子拍马都赶不上您的又抠又奸吧?
“皇上与秦公风雨同舟数十年,您二人是何交情,我就不多说了。这一年多来秦氏为配合皇上灭唐,奉旨为国筹财,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以至银钱调度捉襟见肘。秦公为缓解周转艰难的局面,不惜贱价出让旗下的粮行,以求暂度难关。正好我也想置办些产业养家糊口。便砸锅卖铁勉强凑齐银子买下了。今日借此机会奏明皇上,恳请皇上日后务必多多关照。如待秦氏一般待我。”
皇帝不屑的笑道:“秦公那老匹夫倒也识趣!你以为朕不熟你家的老底么?你父子原在信阳不过小有家业,秦氏粮行遍布天下雇工数千,价值几何朕还不明白么?足见你这厮搂钱敲竹杠的本事着实不小!少拿什么砸锅卖铁的屁话来糊弄朕。你且别得意,秦公潜心经营数十年才有今日那般规模,朕料想你没个三五年也接不住。买了就买了吧!不过秦氏粮行落在你手上,总比落在别人手上要好,朕允你所请!但有一节朕要与你撕虏清楚:各地军需官用粮草采办转运,可按旧例仍交粮行过手。朕也不向你狮子大开口,日后每年至少须向朕纳银一百万两。”
敢情是白捡了个大夏国家粮食局和储备库啊!大夏每年军需官用粮草采购数量巨大,就是贪也得玩出这一百万两来!杨致心下窃喜,面上却苦笑道:“您张口就是每年一百万两,真是杀人不见血啊!这竹杠比我可敲得利索多了!”
皇帝眯着眼道:“倘若你觉得犯难,便仍将粮行交还与秦氏去做就是了。”
杨致故作郁闷的道:“……您要是这么说,我还能说不肯么?一百万两就一百万两吧!”
皇帝嗤道:“此事朕是按往年的数目循惯例而行,你与秦公是两不吃亏,你少在这儿捡了便宜还卖乖!你这厮奸精似鬼,想来价码还不止如此。还有什么?尽可说来!”
“皇上圣明。”杨致嘿嘿笑道:“严格说来,下面根本不能算是向您开出的价码。今日法不传六耳,我便照直说了吧!您当日之所以赐予金牌遣我去山东。乃是因连年东征西讨耗费巨大,大夏不堪重负国用艰难。山东一地自纳入大夏版图后承平已久,地势颇得通商海外之利,经营此道的富商巨贾们无不赚得盆满钵满。皇上一直无暇分神,眼看肥肉任由他人饱食而不可得。我受命赶赴蓬莱堪堪不到三个月,便蒙老徐急召回京,仅只在整肃海路一事上稍有眉目,陆上官场商贾尚未来得及惊动。”
“不瞒皇上,我于通商海外诸多关节略有研究。心中对如何设衙署官征税早有擘划。如今南唐新灭,若论地利。江浙之地较之山东无疑更为方便。倘若皇上有意命我续任其事,我可仍如以往既不问您要一个人。也不伸手向您要一文钱。只需您下一道明旨昭告天下,任我为海关总督。但海关设衙征税一应事宜,五年内必须任我自专,包括您在内的任何人不得轻加干涉。当然,若您打算在此事过后另择贤能,那就当我没说过。我无所谓,真的。”
杨致说的都是大实话。如果不出大的意外,如今山东外海北燕至南唐一线海域水路、以及长岛群岛诸多岛屿,应该已经悉数姓了杨。皇帝要是继续用他筹建海关,那当然是最好。皇帝若是弃他不用,他还不照样是大发横财?
皇帝忧虑的叹道:“依你这厮的本事与脾性,不管走到哪里,缺什么也不会缺了银子。朕知道,你确实是无所谓,可朕有所谓!因为朕最怕的是时不我与,最缺的就是银子!此事你纵不提起,朕也会找你往深处说道说道。你方才说到的那些,朕心里都清楚。如你所言,朕实在有太多的事要想,有太多的事需要做。当日打发你去山东,朕乃是基于三方面的考虑。”
“其一,在朕尚未灭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