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发现扳子站在我身后一直注视着我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扳子递给了我一支烟,然后把我点上,对我说,你在大学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我说,扳子,你说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
扳子说,我们活着是为了死去。
我说,那我们为什么要活着?
板子说,因为我们还没有死去。
我说,扳子,我突然觉得我老了。
板子“哦”了一声,说道,这只是暂时的。
我和扳子从宾馆出来以后在北京的大街上四处飘荡。在扳子和我聊了一些关于他和他媳妇之间的一些事情之后我们转而沉默。扳子似乎有无尽心事,但却不能说出。我们走到一个路口,看见一家大排档,人头齐拥,看来大家晚上都喜欢出来。我和扳子走上前对着满头都是油的一个姑娘说,老板,来两碗鸡蛋面,面可以少放点,鸡蛋可以多放点。姑娘头也没抬回答道,好嘞。
我们寻了个空位坐下,然后四处看着同来吃饭的人群。在不远处有几个家伙,目测都是高中生,站在一个拐角处,我说,你看,等下就要打架了。
扳子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当年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五分钟之后果然来了另一批人,新来的人年龄看着都差不多,手里都拿着铁棍。扳子看看想要走,我伸手拉着他,说,没事,等下打着打着就好了。
我说完,两队人开始打了起来。
打了大约有十分钟以后我们看着几乎快要睡着。我们只看到一队人和另一队人打来打去然后成了一堆人。最后这一堆人在旁边烧烤店的老板的吆喝下坐了下来,然后点了众多的烧烤,一群小弟你敬我,我敬你,好像大家都成了兄弟。
扳子看此场景唏嘘到,当初你们是不是打着打着也就坐了下来,然后大家就这样了。
我说,我们当初不是这样的,我们比他们狠,我们都是带刀子,砍死了一两个人我们才会停止,不像他们还没动手就开始动口了。现在的人都有文化,还都是独生子女,生命都比较珍贵,大家都没有真的想为了大哥拼命,尤其在所谓的大哥只是大哥并不能成为你哥的时候。
扳子说,我不信你们砍死人之后还能坐下来?
我说,当然要坐下来啊,在派出所不坐下来还站着啊,况且砍的那么累,正好坐下来休息一会。
扳子说,那你们最后都没事吧?
我说,哪能没事,大哥都被抓进去了。后来因为两队的大哥都没有了,大家也慢慢长大了一些,突然发现打来打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所以最后大家在一起一块吃了个饭,你敬我,我敬你,一来二去发现其实大家都蛮好的,不像之前队友所说的那样。之后我们越来越熟,队伍也越来越大,最后发现整个地盘都是兄弟,所以也打不起来了。既然打不起来,那整个队存在下去就没有意思了,况且也没有人愿意当老大,当时我们那里的派出所规定谁是老大就抓谁,然后送到新疆劳改。我们不怕劳改,但害怕去新疆,所以这个规定一出来大家都不愿意当老大。
扳子说,为什么你们都害怕去新疆?
我说,新疆葡萄多,而我们那时又都喜欢吃葡萄,所以规定谁当老大谁去了新疆回来之后就要给每个兄弟带一串葡萄回来。你想当时有三百多人,一人一串,三百多串,即使不被累死,也被压死。
扳子说,难道去新疆的最后都要走着回来?
我说,当时派出所是这样说的,说要和古代一样派两个人押运过去,还要在头上套个枷锁,算是给个标记。
扳子说,那后来呢?
我说,后来啊,后来都没有人愿意当老大,也不打架,大家都是好兄弟,好兄弟在一起就要吸烟喝酒,最后把队里几年靠勒索赚回来的钱全给吃完喝完了,大家又都不愿意从家里拿钱出来,只好卖家伙,比如说钢棍啊,匕首啊等等。卖完以后大家又都凑了一点钱,然后出去又吃了一顿饭,最后就解散了。
扳子说,就这样就解散了啊?
我说,最后也出来几个队,不过都没有过多久就因为人口不足而倒闭了,你说在这个富裕的年代里,谁会闲着没事去参加一个黑队啊!
我说完,扳子指着对面的那群人,说,你看这群人。
我抿了一口水,深深的叹息了一下,然后说道,他们还是年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