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利强硬如澹台绾晞,同样害怕受到伤害。
可双脚就像生了根,让她无处可逃。
“我们曾与六六朝夕相处,都知道他一看书就犯困。他几乎不识字,难得认识的那几个都是极简单的。‘承’字于他,太过复杂。”
靖辞雪平静地说着,而澹台绾晞脸上,瞬间血色全无。
单刀直入,直接挑破伍小六之死的破绽。这比与她讲述那段相依为命的往昔和连声质问她理由,更让她愧疚难安。
临死前颤抖的笔迹可以造假模仿,而她居然忘了,朝夕相处的伍小六是个斗大的字都不识几个的人。
或许不能称之为“忘记”,而是那一刻秘密被发现,恐惧蒙蔽她的心和眼。
“我……我已经替六子报仇了。”沉默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对!对!时弈死了。我替他报仇了,我答应过六子,我做到了。”
“可是,时弈杀他的时候你没有阻止。”
靖辞雪轻轻一句话,就让她哑然失语。
她蹙眉,眼泪噙满了眼眶,她努力着,不让眼泪掉下:“对,我没有阻止,这是不争的事实。”
靖辞雪感觉到她波动的情绪,没再说话,只是别开了眼。
“你怪我的,就只有这个?”调节好情绪,澹台绾晞再次开口。
“还不够么?”
她再次哑然失语。
“我知道你深爱尔玉,所以看到你能如愿以偿,我很开心。可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狠心到对六六下手。师傅总说可惜,说我少了你身上的那股子决绝和狠劲儿。但如果是如此的不择手段,连昔日亲近的人都要下手,我宁可不要。”
澹台绾晞一怔,继而露出一抹讥诮:“师傅说的应该是我做事不会瞻前顾后,一旦认定了即便全天下都说我是错的,我也绝不后悔。就像六子无辜身亡,我虽恨时弈,但我更清楚,就算时弈不动手,我也会动手。”
“要说决绝,单凭摧毁靖相府,六亲不认这一点,小姐你绝不比我少。我与你最最不同的地方是,我不会等真正的威胁出现了才动手,我做的是防患于未然,任何于我不利的人或事,但凡能扼杀,我绝不让它滋生长大!如此,只能说,我狠,而你善良。你是逼不得已,我,却是非做不可!”
她起身,居高临下地将靖辞雪望着。没错,事到如今,她是胜者。可就这么静静望着,靖辞雪始终淡漠,即便在她的一番激荡言辞的反驳之后,也没有任何反应。她忽然不觉得她赢了靖辞雪,反而是悲戚。
她蹙眉,强忍住再次迷蒙双眼即将坠落的眼泪,“一个半月前,景玺的阵法被破,祁詺承趁机设下天罗地网,弥月军队只能兵分三路。景玺所带一队人马被困山谷,全军覆没,探子说没看到他身影。我独自骑马赶了一夜的路,又寻了一天一夜,才找到了他。为躲避斓瓴士兵的追杀,我负伤坠落寒潭。我以为我引开了士兵,景玺就能安全回到弥月营帐,可我没想到,他也跟着跳了下来。”
“他抱着我为我取暖,他命令我不许昏睡,他要我活着和他一起回去。他说——朕此生,定不负你。”
说到这里,她脸上带着幸福的笑。那段过去是何等的昏暗,而景玺一句话,支撑着她活了下来。
她温和地笑着,这一刻的她,与澹台甫晔极其相似。她低头,看着靖辞雪,一字一顿地开口。
“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与我爱的人携手天涯,策马看花。可他只身在权利斗争的漩涡里,我无法说服自己置身事外。他有着睥睨天下的雄心壮志,我便不能阻止他。相反,我要陪着他,帮着他,让他得到他想要的,完成他的理想和抱负。做不了他心底最爱的人,便做唯一一个能与他并肩共看如画山河的女人。”
你有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为他拼尽全力,不做他最爱的女人,只愿是他最离不开的女人。
为得景玺一句“不负”,她真的拼尽了全力。
靖辞雪静默不语,脸上浮现疲乏。她始终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用手势比划:今后,我再也护不了他。
平淡而缓慢的手势,是她对命运的屈服。
强忍眼泪不让落下的澹台绾晞,这一刻,潸然泪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