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的错愕过后,目光落在山鸡腿上,停顿片刻,又转而看向一旁的石块。石块上,是绿叶包裹着几枚新鲜的野果子。
靖辞雪想开口拒绝,可是到嘴边的话在撞上祁詺承冷冰冰的眸光后又让她选择了沉默和接受。
看着她默默吃着自己不爱的东西,看着她委曲求全不敢辩驳,祁詺承心底莫名地燃起了一把无名怒火。以免做出伤害靖辞雪的事,他走出山洞,想让山间的凉风吹散他心间的乌云。
山洞里只留下靖辞雪一人,柔柔的夜明珠光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墨发披肩,显得安静娇弱。她刚成为弥月皇后的那几日,众多妃嫔前来恭贺。有次她独自坐在亭子里发呆,时弈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对她说:“皇后娘娘,您知道么?但凡心性隐忍的英豪,内心都有一处异于旁人的柔软。天时,地利,人和。他们无从抵抗一个安静女子的无言忧伤和脆弱。”
时弈的话,解答了她内心的疑虑。
然后,她问时弈:“那素珊呢?”
“时弈是小人,并非英豪。”时弈的回答坦坦荡荡,没有丝毫停顿尴尬。
靖辞雪从来都知道,世上聪明的人有千千万,比如心思缜密的白宁,比如博学多才的简云枫,再比如,喜欢剑走偏锋的时弈。时弈总把自己藏得很深,却又不怕被人摸清看穿,就像他对素珊,看似有情,又似无情。
而她呢?师傅很早之前就说过,她不如素珊豁达。太在乎,所以不豁达。太贪心。所以不豁达。她真的不如素珊,认定一个目标后,就可以什么都不顾。
更要命的是,她所在乎的总是不相容。
山洞里,漆黑如夜,不见五指,由夜明珠照亮。
而山洞外。阳光明媚。树影斑驳。清水透过岩峰顺着石壁蜿蜒而下,几处石缝都生着苍绿的草叶。祁詺承就站在那里,凉风吹来。衣袂翩翩,他颀长的背影在阳光和绿影交替下,无比沉默。
靖辞雪走出山洞,阳光刺眼。也不如他的背影来的震撼,让她心头柔软。从她的角度。可以毫不费力地看清祁詺承手里拿着的是一蓝一红的剑穗和琴穗,流苏在风中飘荡。
“阿承。”她自身后环住祁詺承,将她的脸贴上祁詺承的背,两手交叠在他身前。
这是个无比缱绻依恋的姿态。
祁詺承伸手覆上她的手。然后两厢沉默,耳边山鸟鸣啭。
“阿承,我不想成为历史罪人。”清浅的声音就这么透过他的背传进他心里。
“罪人?”祁詺承反问。冷淡而漠然。靖辞雪想要缩回手,反被他用力扣住。然后听他更深入地反问,“谁的罪人?靖辞雪,你是不想做斓瓴国的罪人,还是弥月的罪人?”
他问得清楚有力,她却涩然无言。
沉默,是把最锋利的刀。祁詺承无法忍耐她的沉默,将她拉到身前,逼视着她,迫她回答。
却听靖辞雪说:“阿承,我想亓官一定很着急。”
“我要你回答我!”他骤然扣紧,不顾他的力道是否会伤到靖辞雪,此时的他,只想要一个答案。
靖辞雪平静地抬头与他对视,看清他的矛盾、痛苦和挣扎。然后,她缓缓开口,说出一句她曾对亲姐靖子午说过的话。
“苍天明鉴,我只想护你周全。”
晃神,怔愕,狂喜。祁詺承猛然将她抱进怀里,牢牢地抱住。“雪儿……”他闭眼,柔声长叹。脸颊蹭着她柔软的鬓发,鼻尖是她清浅的香味。
“是我,应该是我护你周全才是!雪儿,你怎么可以倒着来呢?”祁詺承责怪她,总是她为他着想,为他付出,他忽然想到洛缪璠的假传圣旨,是不是雪儿洞悉了朝臣废后的决心,所以将计就计?可是她怎能如此狠心——对他,对自己,对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有些过去无从再谈,旧伤疤揭开了又是鲜血淋漓,所以他只能收紧手臂,强调:“雪儿,我是你丈夫!”
斓瓴左相张有风的夫人曾说,丈夫是天。祁詺承强调,他是她的夫,保护她是他的责任。靖辞雪怎能不明白?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半步!从今往后,所有的事都不许你操心,所有的风浪都有我为你挡着。你只要安心待在我身边!”
祁詺承字字坚定,不容辩驳。
靖辞雪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口,眼泪肆意地打湿他的衣襟。祁詺承抱紧她,凉风吹来,抚乱了他们的发,缠绕纠结,也吹弯了他的唇角。
“阿承,我给你跳个舞吧。”靖辞雪抬眼看他,已恢复满脸平静。
祁詺承却问:“不疼了?”
“……”靖辞雪蓦然红了脸。
他笑,将她的脸揉进怀里。然后敛了笑意:“对不起。”口吻认真,又自责。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
对不起,害你漂流北上。
对不起,我又弄疼了你。
夜里,他抱着靖辞雪,看着顶上柔和的夜明珠光辉。他们静静地聊着,失而复得的欣喜,让祁詺承只想好好地怜她,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