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四日,天朗气清。
八十一面金丝银线绣狼头的黑帛缎面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一天,于景玺而言,是他结束二十三年复仇生涯的日子。这一天,他在群臣的恭贺声中登上弥月国主宝座,受万民敬仰。他挺拔如松,屹立在最高处,睥睨四方。
这一天,与靖辞雪而言,是她二度封后的日子。这一天,她一身深紫凤袍,依旧白纱覆面,在群臣与后妃的注目下接过她人生当中的第二枚凤印,统领后.宫。
万级高阶跋涉而上,景玺在彼端高处久久凝望,看那娉婷身姿逐渐清晰,一阶,一阶,慢慢地朝他走来。那一刻,他只觉得天地万物骤然消散,锣鼓礼炮,群臣恭贺,都纷纷远去,仿佛成了背景,成了靖辞雪一步步走进他生命的路边幕布。
雪儿,他的雪儿,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轻念。
这一天于他而言,来得太久,太慢。
靖辞雪缓步拾阶,万人瞩目,她身后没有素珊,没有伍小六,她孑然一身。这一天于她而言,来得太急太快。
那日,她遣退了伍小六,素珊平静地与她分析了煊王所面临的境遇。素珊说,废太子景弘的党羽曾布及整个朝堂,那次王一海将军连夜进宫,除去了大半逆党。
“小姐,你知道的,如今朝野之中,还残留着不少太子.党余孽,那些人是谁王爷心中有数,想必小姐也是。王一海递进宫里的那份折子是小姐你模仿国主的笔迹写的,那本账册原本是留在北苑的,小姐你素来过目不忘。上边的人有哪些你都记得。”
“然而,法不责众,所以小姐你有选择地挑了些人写在折子上。如今,即便国主登基,他也无法将余下众人绳之以法,国主在林子里说过,这种做法会动摇国之根本。只有将一切筹备妥当。寻到足以顶替那些位置的人。国主才会将账册上的人一个个除去。”
靖辞雪轻轻点头,认可素珊的话。然而,她说出的话却异常清冷。带些了然,带些喑哑。
“你希望我帮他。”
素珊点点头:“只有小姐能帮国主。”
“理由。”靖辞雪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庭院,伍小六与时弈正在凉亭外的花盆旁说话。不知伍小六说了什么,时弈一直都是淡淡的样子。而伍小六却涨红了脸,显然很生气。
素珊不知道院子里发生了什么,她只看到她家小姐淡漠疏离的侧脸,她不想绕很多弯去跟小姐说话。也不想胡天海扯地扯上祁詺承来劝说,她想她的小姐早已洞悉了她此番话的用意,无须深问。只问理由。
那是不是理由充分了,小姐就能答应?
“那些人现在一定很慌。生怕某一天就被国主揪了出来。这时候,他们只有一个选择,在选秀和封后上动手脚。小姐,如果煊王妃还在世的话,后位就不会出任何差错。可是,煊王妃没了,而国主是不会在现有的那些女人中挑一个出来立为皇后的。国主心里只有小姐一人。”
总之,不论斓瓴或弥月,皇后之位都至关重要。
那阿承,为何时隔半年之久,仍听不到你立后的消息?
靖辞雪收回落在庭院里的目光,看向素珊。素珊望着她,缓缓跪下:“小姐,素珊今日一人背负众多人的意愿,求小姐看在国主曾不顾安危直闯皇宫的份上,看在死去的煊王妃的份上,答应国主吧。”
袖中五指紧握,靖辞雪忍着不去扶她,而是再次别开眼,“你要我置阿承于何地?”
我曾是阿承的皇后,阿承的妻子,我曾与他海誓山盟,不离不弃。远走斓瓴已让我生不如死,思念如海,如今我还怎能背弃他,做他人的妻子?
我怕他恨我,他的恨,我再也无力承受……
“小姐,你答应过煊王妃,会替她照顾王爷和世子。如今是非常时期,那人会理解的。您已是柳妃,再做皇后也无不可。国主对您依然会以礼相待。那人若真的爱你,他就该相信你不会负他。”素珊俯身贴地,可是在她看来,分明是祁詺承负靖辞雪在先,“小姐可以事先与国主约定,等到将来太子.党余孽一网打尽后,只要小姐想走,国主就不能阻拦。素珊会陪你一起走,我们可以隐居山林,可以浪迹天涯,从此再也不管俗世纷争。”
该说的都已说完,偏殿就只有冷清。素珊静静地跪了许久。靖辞雪垂眸看她,恍惚忆起素珊前一次跪她还是在川王扶棺出城的那天。那时冰天雪地,她恍惚觉得那冰雪就隔在她们之间,看得清彼此,但手覆上去却是透透的凉。
“好。”她终是答应了,亲自扶人起来。素珊望着她,眸中是激动的泪光盈盈。
素珊,你劝说我的理由有千万种,却唯独遗漏了最重要的一个。素珊,离开阿承后,我已失情失心,现在能得我牵挂的就只剩下你与六六。
你,知或不知?
这一决定做的谨慎也匆忙,当她跟景玺说“我可以做你的皇后”时,景玺蓦然一笑,乌黑透亮又锐利的双眸里全是喜悦。靖辞雪微怔,被他紧紧抱紧怀里,听他在耳边低喃:“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