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珊望了眼殿门,哪里还有伯熹的身影?她摇头笑了笑,给靖辞雪面前的茶杯添了杯茶水,说道:“师傅还是这脾性,耐不住半点冷清无趣。”
靖辞雪拾起杯盏,垂眸望着杯中不断沉沉浮浮的青色叶片,却道:“我曾欠尔玉一个人情,想不到人情未还,倒差点害了他性命。所幸师傅出谷,救了他。”
她知道,师傅适才的那句话是特地说给她听的。
在桑央谷,她虽未见过“尔玉”,但几乎日日都能听到师傅念叨这个名字,用素珊的话说,简直是夸得“天花乱坠”,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不过,师傅每次夸完后,又会皱眉叹息,埋怨道,“尔玉啊,就是性子太深沉了些,将来啊爱上他的女子必会非常辛苦。”
伯熹说这话时,眼风总会似有若无地飘向靖辞雪方向。彼时,靖辞雪总是一心扑在凤梧琴上琢磨她的《凤凰吟》,对师傅的话并未放在心上。倒是素珊留意到了。
有一回她等师傅离开后,蹲在靖辞雪面前,说:“小姐,我觉得师傅很奇怪。当他说尔玉性子深沉时,我觉得那刻的师傅也很深沉。小姐,你说这尔玉究竟是谁啊?”
靖辞雪摇头,说“不知道”。她确实是不知,桑央谷里有不少弟子,可她谁也未见过,终日与素珊一起在山巅之上练习术法和武功。伯熹是这般说的,“谷里都是男弟子,就你们俩女娇娥,凡人都说男女授受不亲,为师可得顾着点。”他说完,就仰天大笑不止。素珊对着他离去的方向皱了皱鼻子,那时年龄还太小,她并不知何为“男女有别”。
后来,也不知素珊在从何处问来了尔玉的身世,靖辞雪才知道尔玉是最早来桑央谷的,是大师兄,据说还是北国的皇子,遭遇宫闱之乱,被追杀时得师傅相救。这么一来,反而给尔玉的身世又蒙上了一层神秘的纱。
靖辞雪十一岁那年,尔玉离开了桑央谷。之所以会知道他离开,是因为那日师傅很伤感,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头子一样,靖辞雪才知道尔玉离开时,正值弱冠之年。
随后又过了两年,父相写信送来各国的史书纪事,要她熟知各国之事。她翻看到弥月国的一段宫闱秘闻,猜想尔玉八成就是那秘闻里的“孟妃之子”。只是那段宫闱动荡发生之时,靖辞雪与素珊还未出生。
相传弥月国的孟妃容貌出众,宠冠**,却一直郁郁寡欢。后来被弥月国主发现她与人私通而被赐死,年仅五岁的儿子也被怀疑并非皇嗣险遭杀害,幸而被忠心的婢女偷偷带出逃离皇宫。逃亡路上婢女遭刺客杀害,而皇子被人救走,后,不知所踪。
直至两年前,昔日消失十五年的皇子重返弥月国,翻旧案为母妃雪耻,证明当年血案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并且手刃杀母之人。弥月国主对这个学成归来、文韬武略的儿子又喜欢又忌惮,封了煊王。两年来,煊王逐渐坐大,掌控了弥月的兵权,又得百姓爱戴,被皇后与太子.党视为眼中钉。而民间渐有传闻,说煊王年幼时乃是被不老仙人伯熹所救,师承桑央谷,是不败战神。
起初只是猜测,后来煊王出使斓瓴国,在静思堂里与她说“靖辞雪,我想我曾见过你”,靖辞雪才想起桑央谷里天天被师傅挂在嘴边的“尔玉”,也才确定,尔玉就是景玺。也就在那段时日里,靖辞雪欠下他一份大人情。
想起上阳城最后一战,她把剑刺进景玺胸口,毫不留情。她想,那时她是存了报仇之心的吧。这近半年来,她陆陆续续接到北方探子的暗报,知道煊王府因上阳城战败而惨淡不已,太子.党处处施压,可以说是“如履薄冰”。
素珊也知她口中的“人情”所指何事,说道:“小姐不欠他什么,欠他的是素珊,小姐大可不必内疚!”
靖辞雪却摇头。是,她确实内疚,但绝不后悔。即便放在当下,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把剑刺进景玺的胸口。阿承生死不明,景玺是罪魁祸首!
看看时辰,已有些晚,刚想开口让素珊陪她去月伊房间,却见素珊垂眸望着脚尖,双唇紧抿,于是改口道:“我去看看月伊,你早些歇息吧。”
途中,夜色昏暗。靖辞雪忽然想起,当年师父说那话时,素珊可不就站在她身后抚弄自个的玉笛!不禁皱起了双眉。
此时的月伊经过一天的无声哭泣早已安睡,屋子很安静,只有极浅极微弱的呼吸。
靖辞雪绕过屏风,看到馨儿歪倒在榻边,看样子,应是被人施了法。
“师傅。”
靖辞雪恭敬地唤了声。那榻边坐着的那鹤发童颜的男子可不就是她本已离去的伯熹师傅吗?侧着脸,目光似乎胶在了月伊身上一般,很深沉!
“哦,小雪儿啊。”伯熹晃过神,转头看过来时却眸含笑意,仿佛适才那会儿的专注只是靖辞雪的幻觉一般。
“小雪儿,想不到啊,你竟如此速度,连娃儿都有了!”伯熹有些嗔怪,又含着笑,不可思议地感叹,靖辞雪的脸颊蓦然一红。
只是她还未开口否认,伯熹就已转过去继续看着安睡的小人儿,不满道:“模样是俊,估计长大了比你这做母亲的还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