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便由素珊扶着去前殿。适才还充斥着川王叫嚣声的大殿此时安静地只有呼吸声。
不过丁点儿工夫,他竟然睡着了。修长的身形伏在茶几上,与先前张牙舞爪又嚣张的样子截然相反。
素珊觉得又气又好笑,靖辞雪倒没什么反映,在暖榻上坐下后,兀自靠着。馨儿沏了杯香茶上来,靖辞雪比手势让她去取件披风过来给川王披上。
边上的素珊见状,动了动唇,最后还是看着馨儿领命退下的身影缄默不语。
像是感觉到素珊的不悦,靖辞雪拉过她的手,握了握,几日来第一次浮现笑意,尽管微乎其微,却足以让素珊湿了眼眶。
“小姐,素珊没事儿。”素珊尽量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反过来安抚她。有什么能比小姐安然心宽更重要呢?
大概川王真的喝了很多酒,醉得厉害,直到夕阳西陲也不见他醒来。幸好他的酒品比人品好,喝醉了也只是睡觉,没有闹事。
馨儿跑去宫门,让羽林军通知川王府里的人到宫里接川王。她走前,皇后还特定用手势比了一番,叮嘱她对外一律说川王因脚踝扭伤,才滞留在凡灵宫里。在素珊的几日教导下,她学会了看手语。皇后的意思,她懂的。
进宫来的是川王妃,薛芸,乃朝廷重臣谢复的外孙女。
她携了名小厮,走进凡灵宫后先向皇后恭敬地行礼,再去轻声唤川王。川王眼皮子微微掀起,见是王妃,憨傻一笑,又睡了过去。
薛芸略感无奈,吩咐小厮将川王搀走,小心伺候。她却没有一道离开,见川王身影出了凡灵宫后,转身朝靖辞雪盈盈下跪,恭敬一拜。
“臣妾叩谢皇后娘娘,娘娘恩德川王府没齿难忘。”薛芸深知,川王素来与洛家人亲近,极不待见皇后,今日出现在凡灵宫必有事由。而且眼下还是先皇忌日,若川王醉酒一事传扬出去,必然会受朝臣责难。皇后此举,是在替川王隐瞒。
靖辞雪微微抬手,示意薛芸起来。其实她的出发点只是不希望祁詺承因此生气而坏了兄弟情义,祁詺承对这个弟弟的疼爱和期许她十分清楚。
川王于他,正如靖子午于她,都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亲人。
薛芸起身后,又恭敬行了一礼,这才退下。
天色渐黑,素珊吹亮火折子开始点灯。绕了大殿一圈,终于把所有蜡烛都点亮,明晃晃的一片,比白天还亮眼。
“川王自己不怎么样,却娶了个明事理的王妃,也算有福气。”她回到靖辞雪身边,把熄灭了的火折子塞进衣袖,语气微凉。
川王的福气,不过是仰仗了他哥哥。薛芸虽然长相一般,但才情满腹,是名满皇城的才女,仰慕者能从街头排至巷尾。若非祁詺承,谢复如何会舍得把自己的宝贝外孙女嫁给他呢。
那场婚礼轰动全城,可谓是万人空巷。谢府是官宦门第,薛家是巨贾重商,出嫁那日十里红妆浩浩荡荡,显贵奢华,又有祁詺承亲临川王府,那盛状十分罕见。彼时靖辞雪正被幽禁静思堂,素珊也重伤卧床,并未亲眼目睹。白宁随煊王去赴宴,回来后啧啧赞叹,直呼“壮哉”。
而人生就像一件极尽华美的服饰,你永远猜不到那人穿在最里边的衣服究竟打了多少补丁。
祁詺川醒来,大闹了一场。
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通通砸了个遍,贵重的或不贵重的,全成了碎片狼狈地铺了一地。薛芸怎么都劝不住。
“为什么把本王接回来?她让你接你就去接啊?你是本王的王妃,不是她凡灵宫的下人!本王要见她!今儿个非要见她!”哗啷,又一个百年古董花瓶碎了。
“王爷……”薛芸想上前劝,结果一个茶杯甩过来,差点砸到她脸上,幸亏婢女拉得快。
“本王知道,你也看不起本王,觉得嫁给本王委屈是不是?贱人!给本王滚!滚!”川王发起疯来,一屋子下人都不敢上前。东西砸完了,还觉得心里不痛快,抄起梳妆台上的一个珠宝匣子,狠狠砸向地面,“你们都给本王滚!”
薛芸面色一痛,捡起碎成几段的碧玉镯子,眼眶瞬间红了。那是她娘亲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啊!
“王妃,让小人来劝王爷吧。”
耳边是男子温润的声音,薛芸转过脸去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眼泪,哽咽道:“那便有劳先生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疾步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