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台风正面登陆旦荔是各级气象台、站预告中的共同选择,不管是专家的判断,还是他们行政领导班子商量的结果,旦荔港已经成了这次五号台风的焦点、热点、关注点,旦荔这个名字频频出现在台风动向的播报中。而旦荔港海空的狰狞表现似乎正在印证着这种预报的真实成分,急风如吼,暴雨倾盆,狂涛扑岸,无数张雨帘交织而成的雨阵,随着风暴连绵不断地从东北方向的大海上向旦荔这片陆地荡涤过来。随着十级风圈的临近,这种狂风暴雨的扫荡威力不断加大,街边的梧桐树、香樟树一再低头求饶,就是难以幸免,直至被连根拔起,倒在地上仍未见放过,拖着带泥的根在街上被狂风挟着奔跑。旦荔码头的几株小一点的梧桐树和香障树己经在做离地表演。
空荡荡的码头无畏地接受着狂风抱起的浪头的狠砸,昏黄的灯光下,一个浪头砸碎后刚变成水沫,另一浪头又紧接着砸了上来,码头既便有思维,也没有思索的间隙。在这样的时刻码头自身要经受一场考验,维系在它身上的船当然首先要经受一场考验。梁康为兄弟俩的两艘钢质渔船就在经受着这样的考验,更确切地说,是接受着破坏性试验。奔向码头的浪头首先砸向渔船,同时把渔船狠狠推向码头,如果不是铁锚拖住,渔船就会撞击码头,但很快渔船又被回流拖回海上,这时如果不是系在码头上的缆绳拉住,渔船就会随浪颠簸,漂向海上,遇到侧浪立刻翻船。渔船的缆绳很粗,如果不磨擦一般不会断,这里有个系缆绳的技巧,缆绳系得离地稍高些使之不与码头边缘接触,船缆就不会受损。但遇到强台风就很难说,船缆所系位置会在风浪的作用下发生移动,一旦下移到缆绳接触到码头边缘的位置,就会产生缆绳与码头边缘的磨擦。梁康为的钢质渔船的船缆系位已经下移,船缆正与码头边缘发生着磨擦。然面梁家兄弟却各自守着一条船,躲在船舱里玩牌,随船摇晃,根本没感觉到危险的步步进逼。
在王家村小店门口集中的民兵已经被分成三组,由江富灵、江宝财、张智平各带一组,奔赴各搬迁难点户。江富灵这一组负责外村三户村民搬迁。他们首先来到王有仁家。江富灵和李瑞下午又来过王有仁家,苦口婆心劝了好一回,两位老人死活不肯搬走,找他儿子又找不到,镇上的女儿也联系不上。江富灵真的没碰到过这么一根筋的人,现在只好把他的侄子王生冬和王冒夏找来,路上和这对侄子作了交待。你们先进去,也不用多说什么,背起二老就走,只要不搞痛搞伤他们就好,别的事情我来处理。
两位青年很听话,一进二伯家的门,只说了一句连哄带吓的话:二伯二婶不好了,快逃命吧。说完,一人背起一位便出了门,旁边两位青年民兵过来一人打了一把伞。门外的水快淹过膝盖了。
王有仁一见吓得软了腿,冲着两位侄子说:“这么大的水怎么走?你们还是让我回去吧。”
王生冬背的是王有仁,他才不管二伯愿不愿意,背着还觉得很沉的,自然想到这是老头固执造成的后果,该走不走,非得我来背,于是,不开心地说:“二伯,你别再固执了,再回去,你死定了。”
王有仁生气了,这个小侄子,这么没规矩,骂道:“你屁话,还要骂我死,阿爹什么没见过。你们把我人背出来,我的东西呢,东西就沉掉算啦?”
王生冬更没了好心情,这个死老头,守着一堆破烂还当是座金山,有意发狠贬低他:“你是要命还是要东西,你的那点东西,值几分钞票,丢在路上也没人要。”
江富灵躲在不远处,看到两位老人都被背了出来,便走过来说:“小后生讲得不对,你有仁伯编的竹筐还是卖钞票的,不过,有仁啊,这几个竹筐不会逃掉的,你放心好了。”
王有仁在暴风骤雨下看着一路大水,知道这次台风真要进他家门了,后悔地说:“晓得这样,我老早走好了,还可以多带点东西。”
王老伴扒在王冒夏的背上数落他:“谁让你一根筋通到底,什么好话都听不进。”
毫无疑问,五号台风将在旦荔登陆,从最新传来的卫星云图看,十级风圈已覆盖旦荔海域。这个往日台风肆虐期间渔船的避风良港,当真正面临十二级台风登陆时,也显现出了紧张和恐惧。旦荔码头能拆卸的广告牌己全部拆下,需要加固的构筑物都进行了加固,但人行道上梧桐树和香樟树被列在需加固的对象之外。它们的遭遇可想而知,恐惧对于它们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它们只需要低头自保,被刮断树枝是万幸,最惨的当然是连根拔起。
一个连风带雨的狂浪过来,两艘钢质渔船在码头下猛烈地摇晃着,一株梧桐树在痛苦地脱离土地后,沿着码头的地面奔跑,在一个转湾处被回风一推,滑向海边,恰好砸在康为已被磨烂的缆绳上,缆绳“啪”的应声而断,两艘钢质渔船中的一艘迅速离岸而去。
梁康为正和另外三位渔船合伙人一起在船舱内打扑克,他们是四十二岁长着一只扁型鼻,一对金鱼眼,过早谢顶的张竹仁;四十左右精瘦如猴,矮小个子,园脸小眼的王万信;五十来岁,头发灰白,高个长脖,脸色暗红,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