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摇了摇头,道:“你想一想,如今天下正陷于大乱,在此乱世之中,一个人想在家中长久地安享父母妻儿之乐,那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若每个人只顾个人私利,只念自己的父母妻儿,那么大道必将不行于天下,到那时,骨肉分离、天人两隔的惨景必将比比皆是,谁能凭一己之力便可在乱世中寻得安身立命之所?天下不安,孰能独安?”
江四九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哦”了一声道:“将军的意思是,覆巢之下无完卵?”话一说完,心中却想:糟了,我好像又偷了谁的话了!
赵云对她赞许地一笑:“正是如此。所以现在最为重要的事,就是让这个巢不至于倾覆。”
江四九再道:“可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也没有能永盛不衰的朝代。从前商汤周武建国之时,也曾履至尊、扫六合,天下也曾太平,百姓们也曾安居乐业,但最终到了商纣王和周幽王统治的时候,不是照样民不聊生,天下不曾有过一块太平的土地么?现在大汉皇室虽然还存在,可一直都是他人傀儡,目前情势早已是江河日下,汉室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而已。虽说这个巢还没有彻底倾覆,可诸侯争雄万里,饥民遍地,朝不保夕,春秋战国时的乱象,也早显露端倪,将军觉得,这个巢还有支撑它的必要么?”
赵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道:不意此人竟有此见解!话虽说有些道理,但我自小所受父母的教诲,便是忠于大汉朝廷,若一旦不忠,便是乱臣贼子,必定遗臭万年,人人得而诛之。不过,她的看法虽然新鲜,但并非绝无仅有。此时天下豪雄,欲趁乱中取胜者比比皆是,其中不乏想要取汉天子而代之的人,只是有些人为了爱惜羽毛,不好说出口而已。当下沉思了一回,方道:
“旧巢若无法支撑,自当有德者起来填补、匡扶,让百姓们有所依归。”
江四九顺着他的话道:“那么,将军必定会跟从这个有德者,为天下百姓谋取福祉。”
赵云笑道:“不错。我所忠心的并非哪一个人,而是仁政道义。若有一人,忠厚仁德、天下为公,知百姓之苦,有君子之风;行仁德于天下,申义礼于黎民;云必当忠心不二,誓死报之!”
江四九不由肃然起敬,失口叫道:“怪不得!——将军所等的明主,莫非正是刘玄德?”说一出口,她心里又叫要糟。
果然,赵云神情微变,问她:“你如何识得玄德公?”
江四九讪讪地一笑,道:“玄德公乃是世之英雄,我虽是一介妇人,可也听过他的声名。”心道:对了,这个时候你们见过面吗?
赵云心里也想:玄德公已然誉满天下,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了么?当即道:“玄德公确实是一时之雄。他心怀大志,礼贤下士,以民为先,而且心胸开阔,宽以待人。而且虽处逆境,却又坚忍不拔,此刻虽一时受挫,但我相信他有朝一日必定一飞冲天。”
江四九道:“那将军此刻何不去跟随他成就大业呢?”
赵云摇摇头道:“我虽有此意,但此时时机不对。”
江四九想了一想,问:“将军行路迢迢,贩马去江夏,说是增长见闻,难道是想……”
她本来想说,难道是想到处看看还有没有比刘备更好的主公,但赵云却误会了,以为她看透了自己的心事,当下有点知己般惺惺相惜地道:“不错。我周游天下,一方面是为了磨练自己,另一方面正是为了看一看未来能与玄德公一争高下的豪雄,都是什么样的人物。”
江四九问道:“那将军目前看得如何?”
赵云轻笑道:“我的心中,已经自有一本帐了。”
江四九心想,不知道你这本帐会不会和我知道的历史重合呢?于是问道:“那么将军觉得,如今天下谁能得之?”
赵云听她这么问,不觉又是一笑。
听她话中的语气,仿佛大汉天子的天下已经失去,现在只看谁能最终取得权柄似的。
不要说这世上如此大胆的女人不多,就算是男人,即便心中有这种疑问,也不会轻易对人明言。
至少从来没有人敢当面问赵云这些事。
因为有时候,忠君与爱民的确是两相矛盾的事。若君是昏君,该不该忠?汉室的倾颓以及中兴无望,人人皆看在眼中,天下已成群雄逐鹿的战场,百姓已成被围猎的豚狗,这些过错,到底该归咎于谁?
赵云心中对这个问题早有答案。可是他从小受到父母忠于汉室的教育,只有心系天下的一片忠心丹心,而决无从中获取私利的私心,当下便道:“且不说汉室会否就此完结,即便会,目前就我看来能成就大事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江四九道:“那么这数人都是谁呢?”
赵云笑道:“你这么问我,心中应当有数,何不说出来,我们也可对天下英雄品评一二?”
江四九心想,那我就说出来,吓你一跳,她简直迫不及待想要卖弄一下:“就我看来,天下英雄,只有三位。”
赵云道:“哦?是哪三位?”
江四九得意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