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只剩下雷声。
佛唱。
读书声。
被柳中元御剑载来的熙扶苏听出那梵音低吟是观世音菩萨心咒。
读书声是《子曰》。
他抬头望向那片被一条条紫色闪电撕扯的诡异天空,怔怔出神,泪流满面。
猛然间在万丈地脉深处传出一声龙吟,响彻九霄,有异兽天王怒目张须从地下钻出。
蛇身,金鳞,鱼尾,鹿角,鹰爪,马脸。
竟成逆龙升天之势。
那青衣黄冠眉头皱起,竟然有人破去了那八十一面镇龙碑的困龙大阵。
御剑而来的青衣黄冠,御剑直下城东门,悬在地面上几尺之处,探臂双手结印,轻吐一句。
“太上听玄镇河山·敕!”
当最后一字结尾,脚下大地起异象。
地翻黄龙。
旖旎风光早已不再。
自东而来一道白虹,白衣长袍,鹤发童颜,颌下三缕白须,左手执拂尘,右手捏长寿印,背负一柄桃木剑,甚是出尘一派仙风道。
由西往东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横渡而来,赫然正是那青铜浮舟之上的黑袍陆灵鳌跟那阴柔男子。
三人在回梦城西门不远形成了一场古怪对峙。
一对长生殿的魔道巨擘。
一位老道人。
白衣阴柔男子,相貌清逸,骤然停下脚步,但众人都察觉到这位分出一缕气机,死死锁定住了那位同样白衣的仙风老道。
超脱尘俗的老道多看了几眼那位阴柔男子,做出谦恭姿态,轻声道:“清净山下古法唱,西来有言灵台境,保德守一性里妙,从来不笑古来痴,贫道守一宗吴叔阳参上。”
那阴柔男子身后的陆灵鳌面无表情,目中无人无物,可体内气机蠢蠢欲动如江河乍泄,如同一条待人而噬的大蟒,那阴柔男子微微摆手,示意身后之人稍安勿躁,缓缓走向前,轻声道:“你等隐于世外追求大道的方外术士为何要来趟这趟浑水呢?”
吴叔阳久居海外孤岛修道至今已有一个甲子,是守一宗名字辈首席大弟子,每日吐纳静修,自认天资愚笨,比不得“心有仙侠气”的师弟柳中元,可并不妨碍他修仙访道,甲子之年借道门圣贤的“御六气之变”而有大悟,而且平手最大的趣号便是解签参真言,这解签在俗世早已烂俗,那个算命的半仙不自认是解签的好手,多是将诗词经言写在竹签之上,让香客摇动经筒捣出再交由算命半仙照本宣科,尽是他人牙慧,而古来笑却是按照上古八揲的揲筮窥天机,玄妙非常,就是这位本欲以清静无为证那天仙大道,半月之前解签说是,“传道向西南,性命于火里”,又得了北唐上斋先生所托,故而才有了这趟南瞻部洲之行。
以观天象望地气看人面著称于世的吴叔阳作揖道:“别人修道求长生,老道求心安,虽说老道出自道门,可也曾听过儒家圣贤曾说过大丈夫有所不为,亦有所必为,今日来此便是老道之所必为了。”
那阴柔男子清冷道:“哦,如此,道长是要在这与我一同拭目以待呢,还是要离开呢,今日若道长插手过界,请恕在下截杀那一尾漏网之鱼。”
吴叔阳脸色平静,本来打量之后,犹然捉摸不透,那位侥幸逃脱的稚子既然在自己师弟,手上合该无碍,见眼前这位又并无他起初所想的恶念,暗暗松气,自己这一行所托无非就是救下那三名稚子而已。
那阴柔男子轻轻一拂袖,踏前一步,风采脱俗,而陆灵鳌死死盯着吴叔阳,那阴柔男子双手捏诀,一息叩指百余玄,从灵官天枢鸠尾几处大穴一处滚滚黑雾,游走在在那阴柔男子身边,如同宝瓶倒扣。
吴叔阳眉头紧蹙,道:“老道在甲子之前除却三山魔统曾也听说在南瞻部洲武林上还曾评出过六大魔头,其中那位第六魔头便出自魔统招摇山偏支门派不知如何得到一门魔道宝典《恶鬼宝录》,以身饲养巫蛊,修为大进,仅凭一人之力就灭掉那个偏支门派,成为了一位魔道巨擘。”
那阴柔男子轻笑道:“想来道长心中也清楚,我就是你口中的第六魔头宁公丑了。”
吴叔阳摇头道:“相比你们是想要谋夺此地的紫金龙气吧,可是不凡之物必有其主,强求不得,老道奉劝一句,你们早些离开吧,若今日沾了无端的因果,恐怕到时候福是小福,祸却绝非小祸,甚至连你师门都要卷入其中,至少百年不得解脱。”
那名唤宁公丑的第六魔头一抖长袖,大笑道:“既然如此,道长倚老卖老不成了天大笑话了。”
吴叔阳微微一笑。
战国时各国鏖战,扩土封疆,灭掉一国,便蚕食汽运,重铸气运国器,得之者号称“国祚宝器镇江山”的昌盛气运,直至一百多年前战国初定,天下休养生息,百姓才得了点好日子过,可就是有那么些大野心者要为乱世推波助澜。
而修道是为何,只求仙途长生,便是下乘,替天行道为中乘,太上忘情才是上乘大道。
可出于俗世的薄命子求的不过是存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