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山寒梅开遍的农神山顶之上,熙扶苏茫然四顾。
他呆立许久。
熙扶苏将哥舒罔尸骨葬于农神顶上的一处温泉畔,立了一块墓碑,刻有“昆州凤凰城哥舒罔之墓”十字,深得书法精髓的熙扶苏写就的字体很奇怪,谈不上龙飞凤舞铁画银钩,非草非行非楷非隶,中正圆融,只是看着就心平气和。
熙扶苏自认为这位一生传奇坎坷的男子,生于忧患,却是死得如字体那般安详平静。
如同滚滚东逝水,日夜浮白,也终有一日入海复归沉静波澜不动。
周遭墓碑斑驳。
显得有些孤苦伶仃。
熙扶苏将一坛上好烧刀子摆在墓前,坐在墓前拿着那壶酒,悉数倒在墓前,沉声道:“大哥,只要扶苏不死,终有一日,会为哥舒家昭雪沉冤,报仇雪恨。”
身后夫妇二人只是望着他,没有任何明面上的回应。
旭日东升。
熙扶苏跪在哥舒罔墓前,眼睛通红。
熙知庸和裴白素轻轻叹息。
熙扶苏祭奠完后蹲在坟头前,轻声道:“爹,娘,我再待一会儿,陪陪哥舒大哥。”
裴白素柔声道:“别着凉,哥舒先生也不愿意看你如此的。”
熙扶苏嗯了一声。
熙知庸夫妇走到下山牌坊,回头望了眼那静静跪在墓前的纨绔赤子,熙知庸心中默念,劫难才刚开始,扶苏呀,你真能活过及冠之年吗?
这位名动京华才华横溢的书生少时于国学府求学,博闻强识,称得上是木秀于林,后来种种机遇让这条曾一举越过龙门的野鲤在本该大展拳脚治国平天下时,欣然退居庙堂,辗转来到昆州定居,他清楚记得当年第一次入京求学时跟一位无拜名帖的士子在国学府门前站了三天三夜,记得第一次朝受封王师,从那扇红漆大门走到坤极殿殿门,记得自己第一次斩下的那颗死不瞑目的大好头颅,记得第一次年轻气盛舌战群儒,仰天大笑出们去,可怎么就是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出的京城,又是抱着怎么样的一种心绪,后来年纪大了,事情越走越多,越慢越长,就更想不起来了,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该是欣慰吧,当年身边的她才刚刚身怀六甲
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熙知庸已然十分欣慰,有他和她此生足矣,他这辈子问心无愧,不惧天地,更是不怕鬼神。
一旁温婉如故的女子明眸顾盼,望着身边的儒雅男子,轻声道:“想什么呢?怎么还不放心吗?”
熙知庸摇摇头,笑道:“只是想起了扶苏出生时那天罡地煞齐聚拱卫杀破狼,就觉得有些对不起这孩子,哪怕是转嫁了你身上的紫金气运为他弥补气数,也不知他能不能撑过及冠之年?”
裴白素淡然一笑,道:“撑得过如何,撑不过又如何,总之有这么个儿子我很欣慰了。”
熙知庸望着身边的女子,笑道:“你那般宠他无非就是本来想他无忧无虑活过二十年,可却被我带出去六载,不置气了吗?”
裴白素身穿宽松华服,端庄贤淑,她那张仕女雍容般的脸庞透出一抹娇羞,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摩挲着熙知庸斑白的两鬓,轻声道:“现在想来还是你说得对,不能让他这般碌碌无为平庸二十年,既然扶苏是这你我一世仅见的绚烂景象,我们放手一搏回,又如何,七百多年的国运我不在乎。”
熙知庸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悠然笑道:“这回天也不能赢我。”
想起那封被自己回去的一封密信,天下气运自西向东,滚滚东流入昆仑。
熙知庸轻轻牵起妻子的手缓缓走下山去,能够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一生何其有幸。
正月里大门大户陆续携礼登门拜访的显贵访客如过江之鲫,熙知庸按照往年惯例带着自家大少一齐先到已故之人的陆恒府上拜访其遗孀,往年都会略作停留考验一下和熙扶苏一同长大却满腹经纶才气的陆远修的课业,只是由于前些年陆远修被提名到国学府求学还未赶回来,父子二人寒暄几句便离开,前往北唐首富那去了。
熙知庸前脚迈进熙扶苏后脚跟上,却挂着一张狡黠笑脸四处观望,对于熙扶苏的无心之举熙知庸嘴角微翘,没有点透,自然是在寻那位府上大小姐,再加上陆远修三人算得上青梅竹马,因为三家关系深厚,这三个孩子也就是发小好友,只是相对自己这个名声奇差的宝贝儿子,不说才学相貌都一等一的陆远修,就是傅正的掌上明珠傅灵珊也是稳重和平,展洋大方,对于傅正的这个女儿,连昆州几座高阀都称赞有加,希望能够纳入自家,可惜都被傅正言辞婉拒了,当时许多人猜测他要将此女进入世交好友陆府,毕竟熙家大少过于放浪形骸了点。
今日傅正夫妇亲自接待熙知庸到天一生水去观摩自己新得的一幅墨宝,至于屁股坐不住蠢蠢欲动的熙扶苏则是傅正的一番指点之下,立即笑呵呵地奔了出去,只留熙知庸长吁短叹,这兔崽子也太不得体了,傅正在一旁哈哈大笑。
被城中公认“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不精通”的傅正千金傅灵珊正在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