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阴晦不明,郁郁如盖。
在廊腰缦回的曲折长巷里,裴白素披着一件厚实貂尾披风缓步而行,身边那位在天山剑宗剑道造诣诡谲莫测的冷面白衣男子手中不提剑提灯笼,前后始终间隔半步之距不差分毫随行,能让他如此的当世也就这位貂尾卷玉颈的温婉女子了。
貂尾卷玉颈的温婉女子伸手牵起袍子的下摆打了个结,笑道:“病奴,这次不远千里下天山而来,应该不是只为了来看我过得好不好吧?”
那一袭白衣在夜幕和身前的灯笼烛照辉映格外醒目,他浓重沙哑道:“小姐也知道病奴在天山剑池劈水二十载转入诡道剑,而后一直滞留在此境中,就在三个月前病奴曾在水中央与大剑宗一战,便是那个时候,我有所升境脱离剑子桎梏,之后我嫌弃与他打架无趣更无聊,想要去中原那里讨剑。”
裴白素手中紧攥着那个无意中打扣成死结的布疙瘩,轻声道:“你说得虽然轻巧,我却知道你这一去,是铁心将中原无数绝顶剑客当成磨剑石,用作砥砺剑道,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你死在中原空白骨,或者活下来剑道入大乘,再前往东林剑冢死战一场,我怎么都觉得是一场死局呢。”
决心到中原求剑道的冷面男子,缓声默然道:“小姐不妨拭目以待,病奴欠少爷和小姐的还想还给小少爷。”
“病奴,你该知道我们不要你什么,所以你也不欠我们的。”
他缄口不言。
在他心中自有一本他认得死死的帐,恰如当年那个死活不如狗的小乞儿紧紧不放那第一口专为他盛饭的青碗。
那冷面男子身前半步的裴白素默然不语,摇头暗自苦笑,这些年来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的故人故事,那时的病奴还未入剑池朝见那位老祖宗天山大剑宗,也没有这么冷,那时的自己豆蔻年少不知愁,还有总是溺爱的自己的兄长在自己的身旁整天絮叨要护着自己一辈子,说天下对她真心好的男子也就他跟病奴,劝她这辈子就别嫁人了就跟着他行侠仗义去,可在那个冷酷家族里这完全是无稽之谈,不过她始终牵挂着在北唐京城见到的那位白衣书生,可就是一年大雪的光景一切都变了,那时的她哪怕跟娘亲分别离开时,她也很懂事地没有哭出声,哪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哥哥被人砍掉手臂,她也只是捂着嘴没敢哭出声,可是如今想起来她再也难以压抑。
走在的前面的温婉女子泪眼朦胧,却依旧如当年般没有哭出声音,而她身后冷峻男子清晰地感受到了女子心绪,对于一位迈入上三品境界的剑宗来说灵感算得上明察秋毫,他始终低头擎着灯笼缓步跟上,三十年胸臆不得抒,哪怕是死天山大剑宗“天罡剑”见到眼前男子也不得不正视以待,如此诡道剑的剑宗高手才最是真正可怕之处,出手即是杀人剑。
直走到僻静处,裴白素望着漆黑夜幕,若有所思道:“病奴,你是如何看待扶苏的?”
脸部表情僵硬如千年寒冰的冷面男子,生硬道:“一股匠气,一丝匹夫之勇,一点聪灵心机,一副好根骨,一身诡谲坚韧心性。”
裴白素轻声笑道:“像我哥吗?病奴呀,你说话还是这般实诚,也就是好坏参半喽。”
小号病奴的白衣男子依旧面目刻板冷峻,想起那个自己视若性命尤重自己的男子,沙哑道:“其实不然,小少爷的命格特殊,小姐出于保命的目的才栽培小少爷一股子阴气,又在姑爷的一手调教下养出的一身积重浩然气,算得上是转机,只是这件事不知到底该如何办?”
裴白素停下脚步,慵懒靠在冰凉廊柱上,细长眼角眯起,柳眉微蹙,颦蹙风韵犹胜豆蔻少女,话锋一转,轻声道:“病奴,你说这扶苏孩子能爬到什么位置?”
那个冷面男子擎着灯笼的手微微轻颤,摇头道:“病奴不敢妄猜。”
她闭上眼睛,喃喃自语:“杀破狼,紫金气运,一国阴气,数十载融汇于一炉的儒家上等根器,可真是一辈子仅此一次的绚烂画面啊。”
大半夜,熙扶苏躺在大床上辗转反侧难入眠,脑袋里动不动就会想起那张耐看的冷峻面孔,令人不寒而栗,猛然他想起王壤山对自己提起那场刺杀权奸巨宦杨莽,除了王壤山一行江湖好手之外不就有位潜藏暗处伺机而动的刺客嘛,难不成就是自己这个莫名其妙捡来的舅舅了。
****的老天爷,怎么这种事都落在你家爷爷我的头上了。
熙扶苏起身披上一袭暖适名贵裘袍,决定选择一条冷僻小道迂回走向露水台,他实在是睡不着了,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到露水台借着入冬冰寒池水吐纳养气,既然侥幸一脚迈进了武道的大水潭里湿了教,本少爷就不介意下来再洗个澡不是,可不能被自己那个对下人温婉独爱辣手摧自己的老娘逮到,他蹑手蹑脚从自己的桐宫院子出去摸着羊肠小道夜行。
回来到如今将近一年熙扶苏打心里总觉得有股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熙扶苏刚从晦朔书斋后门穿过,只要绕道过了长廊就到露水台了,才踏进书斋一撇头,他就瞅见那座独立于自家宅子的名副其实“晦朔”的书斋灯火通明,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