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乱军溃逃到城楼下,朱知县见了这千年一见的奇景,一时看的张口结舌,两条眉毛直跳,他还真摸不透是唐军哗变了,还是突厥归降了,待见城下的乱军犹自你一刀我一枪厮杀不停,这才猜出几分原因。
此时若打开城门,突厥乱军必定乘乱进城,若让这一万多人的军队将凤翔当成战场,这座古城必毁无疑,朱县令当机立断,立即命徐贺所部严守城池,不得开城放进一人。
城下唐军士兵高呼开城,王县丞扶了朱知县站在城头,向城下大喊:“歼敌是尔等之责,守土是本县之责,突厥不退,城门不开!”
极度的恐惧有时也能产生杀人的勇气,惊魂未定的唐军士兵再无退路,回头看看一向高头大马、来去如风的突厥如今也和他们一样,跑的汗流浃背、狼狈不堪,当下勇气顿生,不用将佐吩咐,便捉对儿厮杀起来。
朱县令将三城留守的官兵四百余人全部调到南城墙,用弓箭协助城下唐军,不时冷箭纷射,虽然敌我浑杂,杀伤力有限,但是心理威慑力却极大。
都图拉亲率大军在葫芦谷尽头拦截唐军,以逸待劳、如狼似虎的突厥士卒迎上仓猝迎战的唐军,唐军一触即溃,陈洪陈都司战死。都图拉衔尾追来,也没想到仗能打成这个样子。
此时他的人马数量比唐军略占上风,近战能力更远非唐军可比,但杀人一千,自损八百,如果真想全歼这些已经红了眼玩命的唐军士兵,剩下的人还能不能安然回去他也没有把握。
他可没忘了涿鹿徐茂合参将正挥军而来,成武参将的大军虽被自已另一路人马引开,但游击将军张猛的两千多精锐也正向怀来方向挺进,如果不能速战速决,便要给人家反包围了,是以都图拉挥军掩杀一阵,只得无奈地收拾乱兵开始后撤。
幸好这时唐军也是各自为战,无法有效的组织反击,混战一直持续到半夜,都图拉才得以收拢残军撤了回去,抢回葫芦谷外纵马远遁。
朱知县这才打开城门引残军入城,惊弓之鸟的唐军匆匆返回城来,连打扫战场的勇气都没有了。这一仗唐军损失两千兵卒,另外三百辆战车、八百匹战马全丢在了葫芦谷。
张参将在凤翔又守了三天,奉宣府总兵令收兵回城,卫都司所部人马留守凤翔,张参将知道,自已的仕途是黯淡无光了,老老实实等着听参吧。
韩冰回来后曾将自已了解的一些加强兵员素质及火器运用的知识写下来送与张参将。在韩冰看来,目前这种重将不重兵,两军相接,全恃将勇,将勇则兵亦如雄狮,无将则士兵百万亦化散沙的军队,实在问题太大。只是他苦思竭虑写下的东西,人刚一离开,便被张参将冷笑着掷于案下:一个小兵,能与军事有什么见解?
倒是那位李公公,悄悄地又将书信捡起来揣在了自已怀中,现在任何一点对张参将不利的东西,都是他逃脱责任,诿过于人的证据。这位读书不多的李公公居然写出了一份高水平的奏折快马飞报京师:我军损失惨重、一位四品大员战死,皆因张参将跋扈独行、贪功冒进,致为突厥所趁。
战事结束第七天,韩老太爷牵挂家园房产,一俟局势稳定,就迫不及待地要率族人返回韩家。韩冰大大地出了一口气,这七天,他才知道这时代一个人身上的家族烙印是多么深,家族中有一个人出人头地,那么无论关系远近,他对整个家族都负有重大责任。韩氏族人六七十口,有的还是近百年前的同支,进了城吃的用的住的也全都理直气壮地向他索取,好象那就是他应尽的义务一样。
而且其他的人,无论是孟瑶,还是同僚乡里,也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放在韩冰的观念里,实在有些不能理解。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些人,韩冰一身轻松地返回巡检司,一个小吏上前禀报:“大人,有位先生要见你,已在客厅等候多时了”。
韩冰将马缰丢给一个驿卒,赶到那间小小的巡检司会客厅,只见一个青袍老人正坐在椅上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品着茶。韩冰知道自已这巡检公馆的茶叶分四等,如果不是亲自款待的官员人等,小吏们是不会奉上上等好茶的。那第四等的劣茶还能喝得这么带味儿,看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放下心来,从容笑道:“这位先生,在下便是本县巡检,未知有何见教?”
那青袍老人一手捧茶,一手正在案几上轻轻敲着鼓点怡然自得,看他相貌,年约五旬,面容清矍,一双丹凤眼微微阖着,听见韩冰说话,他微微睁开眼来,上下打量几眼,呵呵笑道:“韩老弟回来了?还认得我么?”
他一边说,一边将茶杯轻轻放在几上,韩冰瞥见他手上戴着一枚翠莹莹的戒指,那时候可没有什么人工合成品,看那温润的色泽必是价值不菲。韩冰心中一动,对这人的身份起了几分好奇,仔细打量,还真有点儿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青袍老人见韩冰有些尴尬,忍不住呵呵一笑,起身道:“上次你我相遇,也是在这巡检司中,那时我是客,你也是客,只是想不到一个月未来,你这客人却已做了主人”。
韩冰“啊”地一声,欣然拱手道:“我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