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光年从坝顶摔下的瞬间,脑子仍是清醒的,只是动不了。他后悔没有来得及给儿子留下字条,忘记了托付族弟他们照看一下惠成,他被送上车的那一刻脑子里已经没有这个意识,一方面他觉得儿子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自己了;另一方面他也没有想到太多,人有些糊涂了。他只感到精疲力尽,最主要的是他有一种可怕的预感,他不敢说也不敢去想,当隆城渐渐地消失在他脑后,他觉得生活也似乎慢慢地在与他远离。
天空阴沉沉的,即使在车里,他依然感觉头顶上有几只大鸟在呱呱地怪叫着,像是挣扎在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恐惧般,使人心意慌乱,而他也无法用一个男子汉的刚强与坚定去持守内心的平静,反而有一种体力被透空的感觉。想起儿子,他索性就朝好的方面想,这是去县医院呀,说不定到那里可以把伤治好呢?
到医院时,他仿佛看到了迈着幼稚步伐的儿子挂着一脸幼稚的悲伤向他走来,在他面前哭,他清楚地听见儿子无助的哭声,他在心里说阿叔没事,阿叔明天就好了。但儿子却听不见,他还是没命地哭,哭得声音都哑了,脸上涨得通红通红的,而且摇晃自己的手,他也想去抓住儿子的手,可是心里抓住了,手却没法动弹。他昏迷中感叹幸福的时光几年如一日,短暂而模糊,而不幸的每一刻都是清晰的记忆。他想起自己成年时失去了亲人,儿子出生时他又失去了的妻子,他埋怨上天从不给他预备多余的伴侣,总是一个一个地把他们从他身边夺走,直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想起李玉梅去世后,他呼一口气,喘一口气地走过,他时时盼着儿子长大的那一天,而此时他心里有很多的愧疚,他害怕面对李玉梅,他觉得对不起儿子,甚至不敢再看儿子最后一眼,他不忍心留下无依无靠的儿子,自己一个人悄悄地走。但时间没有为他停留,于是他流下了眼泪,想睡了,他想梦里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儿子吧,所以他用心的回忆,仿佛要把儿子的脸给记住似的,很用心,很安静。他在梦里告诉儿子:“一定要坚强起来,一定要勇敢的生活下去,不管什么时候阿叔都陪伴你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