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是在第三天早上,林光桐作为长子戴着丧帽,手捧着灵位走在前面,前面还有做道的一路烧纸钱,点火把,直到后山的墓地。将灵柩放入之前宗亲挖好的坑时,几个儿女都扒在不远处哭个不停,贺氏被几个妇女压在家里不给出来,他们担心她因悲伤过度而寻短见。
林柏文死了,他完成了一生的寿命,安然入睡在隆城最北面的那一片茂密梧桐树的丘陵顶上。因为是冬季,大大厚厚的梧桐叶落光了,一片片僵硬的铺在山上,枯黄的杂草看不到一丝生气,山下,一望无际的田野尽显丰收过后的落末,其间仍有禾茬的田地悄然地等待着来年的翻新,远处偶有几只乌鸦在上空盘旋,“呱呱”地叫了几声便向远方飞去。
坟茔渐渐堆高起来,几个宗亲默不做声地铲土做坟,坟墓外观很像客家人的圆形围龙屋,高高的隆起,两旁还有排水的通道。林光年站在林光桐三兄弟背后,扶着那些哭得死去活来的女人,不让她们靠近坟地,他在人群里看到吴妈抱着小惠成,林惠成此时倒不显得有多悲伤,只是看到人多所以觉得稀奇。
林光年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知道死去的人安静得不再与世间有任何关系,所有的是非恩怨在瞬间都会远离。林柏文,卸下了他一生的重担,安息了,一抔黄土挡住光明,把功绩留在世间供后人享用,罪恶与私心连同会腐烂的躯体埋入了地下,并没有纪念的价值。而活着的人除了悲伤痛苦,是否能够明白生死其实不过是一念之间的光明与黑暗呢?是否知道有一天自己也会如林柏文这般,被后来的人悲伤的送入地下,永不再有牵挂,不再有爱与恨,也不再有人世间的亲情与义气呢?林光年想或许悲痛在人心里早已充满,但鼻孔里还有气的时候却不会轻易掉眼泪,并让人觉得死对于自己还会很遥远,而如今,他看到的却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墓地。他想起二叔因为地产的减少而抑郁,因为粮食的欠收而忧心时,他心里感叹到:“人都不知道自己在世上的产业,总以为失去的很多,得到的很少,却不曾意识到人生最大的产业——时间已经走到尽头,而他最后需要的空间地皮不过是一两米见方的坟茔。”
林柏文去世不到一个月,林光桐给父亲做完三七之后,就把赖芸娶进门,婚事办得很简单,仅通知了几个有名望的宗亲和外戚,互相认识而已。隆城的客家人有个习俗,长辈去世,晚辈要不百日内结婚,要不就守孝三年再婚娶,据说死者在百日内,魂魄尚留人间,这样可让死去的人得知家族有新增成员,好在阴间有个纪念,这当然是迷信的说法,只是这种观念在人心里已久,林氏这么做也算是对长辈林柏文的一种寄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