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他只要看到那些有着血缘关系的堂兄弟、宗亲长辈和晚辈,他就从不感到自己是孤独的,因为他和他们一样,流着林氏家族的血液,即使偶尔磕磕碰碰的,但奔腾在内心的热情是一样的。但是今天,堂兄弟林光桐和林光楠两行人扫墓回来后对他不冷不热甚至排斥的态度,以至于最后在饭桌上故意用酒灌他,故意指桑骂槐的做法,都令他感到痛心难过,而作为长辈的林柏文不但故意对此视而不见,更是半推半就地怂恿着儿子和宗亲们的肆意枉为,让他进退不是。有些宗亲更是拿着小惠成当话柄,叮嘱林柏文今后要好好教导林氏的后代,他知道这分明就是当面的侮辱,然而他想能怎么办呢?在势不均力不敌的情况下,没有人可以理解他,更没有人可以帮助他,甚至连找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如今他觉得林柏文不失家族长辈风范地招呼他给小惠成上族谱,也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
于是林光年知道,家族是一个庇护的港湾,在面对外来侵犯时,自发的团结会生出无穷的力量,但在和平年代,为了个人利益或某一家族利益时,其内部矛盾所造成的压力不亚于来自外部的压力。
在不久前的推杯换盏中,在称兄道弟的酒席上,在现今月色的孤影下,林光年更觉得孤单了,于是他沉默了。看着眼前尚存的一排排残垣断壁,他感慨万千,但他也知道存在的现实暂时是无法改变的,只有忍耐只有等候,等着小惠成的一天天长大,或许直到能够体谅他的苦楚,彼此可以安慰时,自己才会安心些。于是他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小惠成,不禁皱起眉来,他想小惠成是根独苗苗,他将来也是一个人啊,当前他所体会到的,将来小惠成恐怕也将继续体会,今日所经历的,小惠成恐怕也要经历。
“咳,咳……”黑暗里,不知谁咳嗽了一下,把林光年从思绪万千中惊醒过来,他急忙躲到桑树旁一排密密麻麻的竹林面,静静地站着,不敢呼出一口气。
因为天太黑,林光年没看清来者是谁,那人似乎也没注意到他。林光年想他之所以咳嗽,也不过是因为害怕在这房前屋后的桑树丛里有鬼,自己给自己壮壮胆罢了。接着,那人急急地在他刚才站的那颗桑树下久久地撒了一大泡尿,林光年想他大概酒喝多了,而茅厕里估计已坐满人的缘故。
过了一会,只听到对方长长松了口气,四周看都没敢细看拉好裤子转身就走。
林光年待到那人已经走进屋后,才抱起林惠成,因为害怕再次碰到人,便悄悄地走回家。
一阵风吹来,他低下头,躬身窜进屋里。他发现家里虽然简陋,黑暗,冷清,至少让他觉得温暖,舒心,所以他一进屋,刚才烦乱的思绪立即就没了,他躺下时还想,众人坟铲完了,过几天他也该带着小惠成给母亲、姐姐和李玉梅上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