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林光椿和林光楠他们也回来了,他们在进门放工具后都先到天井边洗手,然后聚在各个过道和客厅里讲古。客家话的讲古即是聊天,字面的意思即是讲述古人的或过去的、或已经发生的或正在发生的事情,客家话是客家人最明显的特征,会讲客家话的大都是客家人,因为客家话只在一个特定的区域内才有,外人不易学,虽然不是官方语言,但它保留了很多古汉语的特点,比如吃饭,说成食饭,下雨说成落水等等。
最后一批回来的是林光桐,因为今天他们主要是去捡金,不但要开土还要把骨头一根一根的擦拭干净,然后整整齐齐地摆入到专用瓮里,蒙上红布后把盖子盖上,再到风水宝地重葬,地皮之前已请所谓的风水先生看好。
林光年也上去给他们倒洗手洗脸的水,从林光楠那一行人回来后,林光年就发现宗亲中有些用异样的眼光看他的人,给他们舀水洗手时常常看都不看他一眼,打招呼也是客客气气,完全不像出门前那么亲热。原来林光桐和林光楠把父亲之所以一直卧病不起的原因,说是林光年惹的祸,宗亲们听了很不是滋味,心想大家都是兄弟,家族中出了这样的丑事,确实让人觉得丢脸。
三兄弟中只有林光椿保持沉默,他们一行人回来还亲热的叫林光年大哥。
林光年对于这样的变化,感到有些郁闷,但他还是尽量让自己平静。客家人虽然遗传了中原儒家思想,但他更注重道,认为儒家的礼是生活的准则,而道则是合乎自然的一个法则,道理道理,有道才有理,所以林光年相信,道永远在理之先,他也相信上天会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地上所发生的一切,也会有一杆天平对他而言是公平公正的。
晚上,众人在一次纯男性的晚餐后结束了,没有人注意到躲在房间里的贺氏,连吴妈也不知在哪个角落,影都没一个。林柏文吃完后在正堂踢牙,做厨的还在收拾碗筷,林光年和林光桐三兄弟招呼着外地的宗亲,给他们点烟递茶,并陪他们聊天,一直到很晚。后来小惠成在林光年怀中呼呼地睡着了,林光年才借故离开。
走在夜幕里的隆城,林光年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家,他脱下外衣给儿子披上,抱着他来到自己家背后即林府侧面的那一大片废墟边上,他知道那曾是他的家。而此刻徘徊在桑树下,他的心仿佛被露水打湿了似的,冰凉到极点。看着怀中熟睡的小惠成,他突然感到一个人在这世上真的是太艰难了,在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兄弟姊妹没有了亲人以后,所有压力在一个人身上会翻倍的增加,所有的问题都需要他一个人直接面对,此刻,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要把沉积在内心的重担吹出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