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林光年已经很久没有到戏台唱戏了,儿子出生后,他就像个大忙人似的,除了看守庙堂的刘公,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他了,因为林光年晚上休息前常抱着小惠成出去走,而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庙堂。他觉得刘公一个人说说话也方便,而且就在街道中心,从家里出来转个弯,穿过街道中心的鱼塘便是了。
小惠成快两周岁了,他已经会走路了,也学会简单的称呼,比如阿叔,阿婆等,虽然五音还不全,发音不够准,学话还是很快。林光年每天都自言自语地和他说不少话,虽然辛苦,倒也不枯燥,小惠成的进步也很让他满意。每次抱着出去都有不少人上来逗着玩,他们知道这是全隆城妇女的奶水养大的小子,所以对这小家伙也格外关注,更有些人看到林光年出现就开玩笑地说:“那个吃奶的来了。”虽然这时候的小惠成已经不吃奶了。
这天是墟日,吃过晚饭,林光年又把儿子抱出去了,半路上正好碰到从市上赶回家的林光椿,他看到林光年就说:“大哥,又带惠成出来玩了呀。”
“嗯,闲着没事。”
“对了,我叔有件事要我交待你,有空的时候带惠成过去上族谱吧,我叔说清明前把族谱整理一下。”
林光年此刻才想起,自己的儿子是该上族谱了。
南方的春天来得早,一般春节前后一立春天气就开始转暖了,只是将近清明,天空连连地下着小雨,令人感到空气中尚有寒气,于是隆城人把早早收起的毛衣又翻了出来,披在身上。这时街上买纸钱、挂纸、香、烛的多了起来,每一个商店门口都明显地摆着这些东西。清明是客家人一个重大的节日,同姓同宗同族的人从各地赶回来,有扫墓的、修订族谱的、给死去多年的古人捡金重葬的等等,热闹非凡。
客家人沿袭先祖传统,非常看重清明节,而扫墓又是一个大型的家族事件,在隆城的客家人中,清明一般要扫宗亲墓(也称众人坟)和私家墓。
众人坟是指同一个家族中从原居地移葬过来和在本地已葬的男性祖先长辈的墓地,而且只有家族的男性参与的一种祭祀方式。家族中的女性,包括已嫁出去、未嫁的和娶进来的女人都没有资格参与,从最初剪纸、上坟的、到厨房里烧饭蒸菜的,都由清一色的男同胞操办。有些庞大的家族还老远地回到原居住地和同宗同族但没有一起迁移到新地方的兄弟扫宗亲墓,然后按新增人口和去世人口对照族谱,并商定后代的辈份字,修订族谱。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虽然远隔千山万水,客家人对此依然乐此不彼,因为他们寻宗,因为他们纪念祖先,并重视后代,所以为延续香火和扩大家族势力他们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所以各地客家人根据族谱一般都可以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宗亲。有句说,天下同姓是一家,似乎有些夸张,但对于客家人来说,却有一定的道理,因为不管身处何方,如果都是客家人,而且族谱大部分相同,特别是前后几代辈分字相同,那么百分之九十是同一个宗族的后代,而在过去可能就是一家了。
隆城客家人从扫众人坟来说有着深深的重男轻女的观念,不论是嫁出去还是娶进来的女人,她们的地位甚至都没有那个早年夭折的男童高。但是客家女人相对于外族妇女来说,对一个家庭所做出的贡献却是外族女人所不能比的。客家人崇文重教,但都是对男子而言的,客家男子,他们尽可能地都要受最良好的教育,进最好的学堂,成婚后闯荡四方,却把一个家全丢给女人看管,所以每每农忙时期,田间地头看到的大都是客家女人们身上背着小孩,在烈日下劳作。男人在外求学求功名,即使在家里,男人也很少做家务,家务都是女人的活,历史上客家女人不缠足,不仅仅因为客家人因为长期长途跋涉并多生活于隐蔽山间的缘故,更因为缠足是对她们劳作时的束缚,试想,一个要走在大山路上,踩过田埂的缠足女人是很可笑的。
而客家女人的卑贱与伟大从清明的族墓祭祀中也显得完全,那一天,她们甚至在男人们吃饭喝酒的时候都得躲进房间或用出门做事来回避,只有在男人们吃饱喝足后,才悄悄地到厨房里自己弄点东西吃。当然,扫家墓是不分男女的,这时她们又起早贪黑地做着各种准备,杀鸡宰鸭,煮大锅肉,并蒸出五颜六色的糯米饭,有条件的还烤出香乳猪然后与男人、孩子们一起到山上去祭拜,吃完饭后还给宗亲各家送去各种自制菜肴,以表示自己的家墓已经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