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梅死了,林光年清晨时才回过神来。
他把惠成从她怀中取出,傻傻地抱着,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不能接受昨天晚上还好端端的妻子怎么一下子就没了,还给他留下一个才出生的婴儿,这叫他今后怎么办呢!他突然有点怨恨这个才到世上来的孩子了,是一命还一命吗?是他把李玉梅的命夺走吗?如果没有他李玉梅就不会失血过多而去世了,但是看着这个红扑扑小丑般的孩子,他又心生无限的爱怜,他知道这是李玉梅留下的根啊,看着他就像看到李玉梅一样,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惦记着这个孩子,挂念他今后的成长,想到这里他心都碎了。
但几乎同时他又想起昨天晚上族弟打在李玉梅身上的一棍,他双眼突然发出仇恨的凶光,嘴里喃喃地说:“是他,一定是他,是他把玉梅……”而当这可怕的目光掠过小惠成的脸时,林光年只听到“哇……哇哇……”几声,孩子没命地哭了起来,呼吸也久久才来一会,仿佛就要哑了般大张着嘴。小惠成的哭声让林光年心烦意乱,这时吴妈把小惠成抱过去,摇了摇,关切地哄着说:“乖乖,不哭了,哎,孩子一定是饿了……”
林光年看着幼小的儿子和无助的吴妈,稍稍燃起的怒火又变成了忧愁,他想家里已经够乱了,李玉梅也已经死了,怨恨愤怒能解决什么问题呢?自己原本就无亲无故,再去找族弟寻衅闹事,只会激发彼此的嫉恨,最后还可能落下个不相来往的结局,对于同宗同族的客家人来说,这是一大忌呀。过去阿叔常对他说兄弟永远都是家族的命脉,团结和睦是他们客家人能够生存到今天的一**宝,他真的要去破坏这一遗训吗?看着吴妈这么用心的摇着小惠成,看着孩子安静睡去的脸,他心中又生出些感叹,这个小小的生命仿佛能识透这世间的悲哀般,已经不哭不闹了呢。他转身到厨房里舀了一瓢水洗脸,像要把几天来郁结于心中、冰冻在脸上的愁烦洗去一样,用力泼洒,过了许久才拿起毛巾擦拭。这时,他看到昨晚那盘没吃完却连盘子一起被击碎的鲫鱼和豆腐,又是气愤又是痛苦,对于族弟的蛮横和误会他想只有忍耐。
豆腐是一道美食,客家人自制酿豆腐沿续了一代又一代,但豆腐在客家话里也隐含着不吉祥,想到这里,林光年虽然不迷信,却也不禁皱了皱眉头,失声痛哭起来。
吴妈看着睡去的小惠成,想到李玉梅,她心里一直无法平静,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嘴里埋怨自己这些天都没过来看看这对孤单的夫妇,还唠叨着说:“真是做孽啊,老天爷真不公平,祖宗怎么也不睁眼看看这苦命的孩子呢?……”
她这一天也还没有回林府,她知道那里也不太平,当初要不是因为林光年重病在那里休养,她也不会留下来,而一呆就是五六年。可是出了林府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人人都有自己的家,就她没有,她是外地人,早在来隆城前还有个叔叔,但多年未联系,她不知他还在否,她想若真走投无路,也只有到叔叔那里去投靠,但是在林柏文没发话之前,她是不能离开的。而如今自己曾一手带着的林光年又遭此霉运,李玉梅的死就像她儿女死了一样让她难受,小惠成怎么办,如今连个喂奶的都没有,林光年如何既当父亲又当母亲,林府发生什么事了,这些天怎这么不太平?总之,一堆事情在她心里揪起,她发现生活真像一把双刃刀,残酷得让人左右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