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光年和杨医生从林府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简单的告别杨医生,他只感到一阵迷惘,有些无奈也有些疲惫,好像是被人狠狠抽打了一番似的,从来没这么累过,从躯体到灵魂,都充满着困眷,以至于不到百米的路程在他眼前也变得有些遥远,有些模糊。但他知道不远的前面他有一个家,家里还有李玉梅以及即将出生的孩子,想到这里,他才稍稍提起点精神大步向家走去。
今天中午他刚从地里回来就到二叔家去了,因为李玉梅早上又有些临产反应,他想得赶紧和吴妈商量。到了林府,发现大门没锁,屋里一个人也没有,他在二叔房门前听了一会,没有声音,他以为二叔睡着了,于是直接来到吴妈的房间。吴妈房门是锁着的,但他看到对面的杂物房有动静,他以为吴妈在里面就过去叫了声,没想到他看见的却是二叔,也许是太突然,二叔被他吓昏过去了。林光年当时真有点慌了手脚,把二叔背回房间后又找回几个族弟,叫他们到街上叫来杨医生,掐人中、号脉、煎药、喂药等,几个人折腾了一个下午林柏文才清醒过来。
林光年都不知道二叔是被自己吓着了还是自己被二叔吓着了,或者是其他的,总之他觉得很不解很奇怪,也很倒霉,为什么他一出现二叔的反应就那么强烈?是二叔排斥他还是另有原因?他觉得这其中一定有蹊跷,过去虽然彼此来往得少,他也能感觉到林府对他的冷漠,但至少还可以正常交流。而如今,他还没有从几个族弟责问的目光中走出来,他感到很孤单很疲惫。
回到家,因为担心惊醒李玉梅,所以他没敲门,只从裤腰里摸出把钥匙来,轻轻地把门打开。
屋内静悄悄的,李玉梅今天没扒在桌子上,他到房间里看到她是睡着了,于是走进厨房,发现锅里有点野菜粥,就用勺子舀起大大地吃了几口,粥是冷的,但因为饥饿吃起仍有味,不一会,锅底都干净了。这时他才想起李玉梅每天都吃这些东西,心里又觉得很亏欠,他把勺子放进锅里,抹了抹嘴角,然后把锅盖好,像是怕人发现似的。
林光年的房子是左右对称的,中间一个客厅,西边是卧室,东边是厨房,没有露天的天井,更没有过道和横屋,很简单。他看着冷冷清清的厨房,呆想了一会,接着摸了摸口袋里仅有的几个钱,有些犹豫。
“阿年,你回来了?”不知什么时候李玉梅走了进来。
听到声音,林光年吓了一跳,他转过身来嘴巴张了半天才说:“阿梅,你醒了?”
“我听到厨房里有声音,还以为是老鼠呢?就起来看看,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呢?”看到林光年好端端地在她眼前,李玉梅放心了。下午的时候她看到林光楠急急的把杨医生往家里带,她不知道林府发生了什么事,在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挺着个大肚子,又不好出门,一颗心总是悬掉掉的。如今看到丈夫站在眼前,又担心他是不是饿着,于是她问道:“阿年,饿了吧?”
“阿梅,这些天委曲你了。”林光年没有回答她,而是把她轻轻地搂在怀里,感到自己太对不起她了。
“你回来就好了。”李玉梅抬起头来看看自己的丈夫,心疼地看着他消瘦憔悴的脸。她想这张脸,原本具有男人的刚毅和果断,具有客家人坚韧不拔、深明大义和吃苦耐劳的品性,却在长期的艰苦磨难中失去了最真实的面目。加上早些年跟父亲唱戏,人生丰富的表情在他脸上大多已成为一种固定的格式,要么沉静,要么像演戏一样不真实,也让人捉摸不透。所以很多时候李玉梅惟有从他那双昏暗、无精打彩的眼里,才能看出他内心的苦涩和生活给予的磨难。但林光年的身体依然硬朗,高高的个头,既沿袭中原的品性,也有南方人的细腻,李玉梅看到他就是一种幸福,更是一种安慰,心里也会踏实许多。
林光年没有告诉玉梅二叔昏倒一事,怕她担心,过了一会,他推开她说:“我出去一下,你回房休息吧。”
“我刚起来,睡不着。”
“那就好好躺着,我去去就回来。”说着他把李玉梅扶回房间,让她躺下。
李玉梅笑了笑,乖乖的躺下了。
林光年看着李玉梅闭上眼睛,心里舒坦了些,他快步走到门口,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叫道小声:“阿梅,”
李玉梅睁开眼睛,有些惊讶,也有些疑惑,感觉叫她的声音是从丈夫心里发出来的。
“没事,睡吧,咱们就要有孩子了,想到孩子就开心。”
“哦,我以为出什么事了呢,看你,吓了我一跳。”林光年看着李玉梅微笑的闭上眼睛,心里觉得幸福而甜蜜,也已经把不久前的无奈倒霉和疲惫忘到脑后去了,他把门关好就大步向街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