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动手的前日,常青睡了个好觉,他不相信自己会死,他觉得他一定会活下来,会跟他的娴儿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他向来有这个把握,在他的人生里,很少有做不成的事情,谢娴那么难搞到的女人,还不是落在了自己怀里?
因此,他睡得很香甜,很安心。
天色近晚,夜幕揭开了穹庐的帐幕,一切阴谋,爱恨,过去与未来,即将毕露。
到时辰了!常青坐起来正要穿衣,见那个梅儿的宫女已经站在门前,也不经过他的允许,低眉顺眼地走过来,给他套上了一个奇怪的马甲,又顺便给他披上了外袍,蹲下来给他提上了靴子,那细致的态度,那温柔的举止,仿佛伺候出征的夫君,只是始终,一言不发。
若是常青仔细观察,也许会发现她手指的颤抖,会发现那急速抖动的睫毛,那蠢蠢欲动的红唇,只是……
若是常青在平日,他一定会发现什么……
可他正处在临战的状态,无心他顾,只是站起来,指着里面的马甲道:“安姑姑给的?”
她艰难地点头。
常青“嗯”了一声,站了起来,挎上佩刀走了出去……
宫女望着那背影,身子晃了晃,猛地扶住了案几,咬了咬嘴唇,又迅疾消弭在黑暗中。
午夜,皇宫静静,忽然之间,西苑宫火光冲天,打更的太监“咚咚咚”敲着最凶险的梆子,高喊着“走水了”,皇宫里忽然多出了许多人来,紧接着,便听到叮叮当当的喊杀声,宫女们的叫尖声,宫妃们的哭喊声,其中还夹杂着奇怪的“砰砰”声。
常青潜伏在乾清殿的黑暗之中,一动不动,恍然未觉。
今日瑞王恰好召见了醉花楼,两人已经起来了,瑞王披着外袍走到了外间,醉花楼则在寝室,没有出来,几个太监正在向他禀告“西苑宫走水”的情形,但是很快,一个肚子流血的太监不经传告,就踉踉跄跄闯进来,只道了声:“皇上,有人谋反……”就倒地而亡。
瑞王的脸色微白,却并不惊慌,只是把手拍了三下,忽然,乾清殿落下了十几个黑衣人,皆悄无声息。
“去看看。”瑞王的声音低沉,有力,道:“欧阳呢?”
“在这里。”乾清殿内的一面墙忽然被推开,一个中年男子推着轮椅走了出来,看其面目不过三十多岁,可是头发已经花白,双腿残疾,面带微笑,走到瑞王跟前,笑道:“皇上。”
瑞王忽然沉了脸,上前就是一个耳光!
几个黑衣人上前一步,那个男子摆了摆手,捂住脸,道:“皇上这是要做干什么?”
“干什么?”瑞王瞪大了眼睛,指着外面道:“外面怎么那么乱?你是怎么监护这皇宫的?那么多锦衣卫怎么会造反?常青,常青呢?”
“常指挥使不是已经疯了吗?”那男子放下了手,扶着轮椅的把手,悠然道。
瑞王森然道:“这个你信?”
男子不答,沉默片刻,道:“既然皇上不信,自然有更高明的手段的。”
“当然。”瑞王“嗤”地一声道:“谁能比得过朕?”说着,高声道:“常指挥使,我知道你在,出来吧,御林军八百营正向这里集结,你带着锦衣卫谋反,就不怕谢家满门抄斩吗?”
常青脑袋“嗡”地一声,身边几个锦衣卫便要跳下去,常青摆了摆手,自己一个人飘然而落,对瑞王行了个礼,道:“皇上。”
瑞王哼了一声道:“你也知道朕是皇上!”
“臣永远记得您是皇上。”常青淡淡道。
瑞王扬了扬眉,看了看常青,又忘了望那男子,脸上忽然失色,道:“欧阳义,没想到你居然会背叛朕?”
“我也不想。”欧阳义道;“我跟皇上合作这么久,总想分点荣华富贵,谁知皇上心太狠了,为了把我和锦衣卫都杀绝,竟然想出了这么一招来……”他的语气有些沧桑,带着几分悲凉,道:“你们这些富贵人,都是心狠的,早在很多年前,我就应该知道了,可惜……”
瑞王截住他的话道:“你在胡扯吗?你想杀掉常青的时候,朕不是还拦着?”
欧阳义苦笑道:“皇上是拦着,皇上拦着只是为了让我们都死绝,你早就知道常大人想做什么,却纵容他这么做,今夜的拼杀早在皇上意料之中,不是吗?你把御林军调到了宫外,就是等着锦衣卫与我们同归于尽了,再进来补刀,皇上,你的心也狠了……”
瑞王那镇定自若的脸,此时才微微变色,道:“所以你们……”
“我不想死,皇上。”欧阳义把身子靠在轮椅上,有些疲惫,道:“虽然我早该死了,可是我不想死,皇上只是因为我们知道了你太多秘密,又忌惮我们武功太高,深入到皇宫的所有地方,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这也太……”
“常青,你是什么时候……”瑞王忽然抬头望着常青道。
常青的俊脸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出淡淡的疏离,仿佛对这一切都隔岸观火,静静道:“启禀皇上,臣一直认为皇上英明神武,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