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娴听了这话,蹙起秀眉,正要开口拒绝,听谢母插口道:“大丫头,濂儿好容易来一次,你去书房拿给他就是,我记得那砚台是流水的,若能是到御前,倒也是个趣味。”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太明显了,谢娴暗暗叫苦,只得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表哥随我来。”说着,不敢看常青的脸色,提着裙子向屋外走去。
宋濂见谢娴走出去,对众人拱手作别,转身出了正堂,常青见他走了出去,也转过身跟上宋濂的脚步,三人正要走出院子,忽听背后有人道:“姐……姐……我也要去。”
谢娴身形一滞,听谢母在后面道:“二丫头快来,我找你有事哩……”说着,对身边两个婆子道:“还不让二丫头过来。“余嬷嬷与李嬷嬷忙上挡在谢灵面前。
谢灵见自己被谢母拦住,跺了跺脚,道:“姐………“
“灵儿别调皮……我一会儿就回来了。”谢娴头也不回,快步走出了院子,宋濂紧跟而上,常青则站了一会儿,才缓步走出院门……
晚春的季节,清风带着漫天飞絮,暖暖地吹动着谢府的花枝叶蔓,大劫过后,花红柳绿略过了初春轻盈,绽放出沉寂之后的沧桑之美,宋濂一步步跟谢娴的身后,此时终于敢抬头看着她,生命被浩天大劫揭破了外壳,露出那深埋太久了的真心真意,最紧急的时候,最挂念的,还是……
他怔怔地望着前面的少女,见其飞快地隐入了桃花林中,迟疑了下,回头见常青遥遥在后,也加快脚步进了桃花林中,见谢娴正背身伫立在树下,心中砰砰乱跳,走上前伸出手,却在半空里停驻……
咫尺之近?
天涯之远?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吧……
宋濂忽然浑身发抖,绝望地闭上了眼,少年憧憬,多年梦想,终有一日,文名天下的状元郎,会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红服,迎娶心心念念的谢府大小姐……
起初的起初,他相信她是肯的,两小无猜,迎风赏月,吟唱作赋,相相媚好,那贤良温雅的笑容里,虽然平静端庄,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那眼眸深处,总掩饰不住别样的风景……只是忽然有一日,那精灵古怪的小姑娘,笑嘻嘻对自己说:“表哥,我喜欢你……”
然后,一切,结束了。
此后,他再也见不到她眼眸深处的亮光,虽然她对自己还是那样贤良温雅,可诗词唱和里再也不见那个才华横溢的影子,不久,她进宫备选,晴天霹雳里,他喝了许多许多酒,他醉倒在街头往死里吐,他泡在欢场醉死梦生……
然后,状元郎与谢家二小姐定亲了,一切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这个世间,注定有些故事,还没有开始,就已落幕……
而如今,担心了那么那么多久,那么那么久,终于重逢,桃花树下,片片飞舞,激荡着少年的爱与憧憬,所有辗转反复的牵挂,都埋在一句话里——
“表妹,一切……可安好?”
“很好的,表哥。”少女转过身来,春风和煦的笑容,绽开在桃花飞舞里,仿佛一幅绝美的水墨画轴,只是眼眸深处依然是往日疏远与客气,还带着一丝……一丝莫名的急切……
他心中一动,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少女微微垂下了头,长长的睫毛掩盖着所有心绪,在如玉的脸上,留下莫测的影儿。
“我很担心你……和灵儿。”许久许久,宋濂开口,声音不是平日里的清逸,而是带着几分异样的哽咽。
“谢谢……表哥。”谢娴一笑,平静,优雅,礼仪。
宋濂苦笑了笑,低下头,沉默了会儿,觉得自己终于能平静地面对她了,见常青依然没赶上来,想起此行目的,走近几步低声道:“表妹,我来想告诉你,那面传来消息,说正主子其实是……”
“表哥!”谢娴很快截断宋濂的话,波澜不惊地笑道“表哥,四月芳菲,总有尽时,对不对?”。
“什么?”宋濂一愣。
谢娴咬着嘴唇,瘟神的厉害表哥不知道,她可是领教过多次……情急之际,转过身“哗啦”一声掐断一朵桃花枝子,走到宋濂面前,笑道:“表哥承蒙圣上恩典,便宛如这桃花,艳艳盛开正当时。”
宋濂迷茫地望着谢娴,见谢娴眨了眨眼,接着又道:“桃花盛开是有时候的,太晚了,就看不到了,太早了,却容易夭折,你瞧!”她伸出那花枝,指着那花骨朵道:“这花没开,就让我折了,因为它还没长大,便急匆匆挤在一堆盛开的花里,我觉得好扎眼就……”
宋濂怔怔地望着谢娴许久,忽然苦笑道:“谢谢表妹。”
谢娴见宋濂终于懂了,正要松口气,听宋濂叹道:“花开花落终有命,我是为我自个儿的心。”说着,接过那花枝,望着那花骨朵,凄然笑道:“它还没开,就让你掐断了,表妹,你……也算忍心了。”说着,转过身,大步向书房走去……
我只为我自个儿的心……
表妹……你也……算忍心了……
谢娴脑袋“嗡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