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书呆子,即便是想着当官享乐的书呆子,也应该对生活的具体细节有所认识。经历过乌台诗案之后的苏轼,便在这方面有一定的改进,相比起叫嚣着要恢复共同耕作的井田制,但却少有人真正实践的其它士大夫们,苏轼的选择就比较实在。
秧马和龙骨水车的出现,在政治上没有多大意义,在学术上也没有让苏轼超过张载和二程,在农业上也没能让粮食的产量上升一个档次。他们的意义,简洁的让人抓狂,就是为了给操作者省些力气。
苏轼的聪明才智,有很多都被用来偷懒。他喜欢用当时的预备役士兵当成家奴一样使唤,当王安石变法对此提出异议的时候,他很不高兴的上书说,没了厢兵之后的士大夫之家,凋弊太甚,厨传萧然,怎么看都像是岌岌可危的国家才会出现的景象,根本就不像是太平盛世该有的景象。
在苏轼当人的世界观里,当时的北宋看来还没到生死存亡之秋,还是可以继续享乐的。但一次乌台诗案之后,苏轼的世界观就被重塑了。从东坡旁边的雪屋,到当时并不受待见的猪肉新做法,苏轼开始注意那些细小的生活琐事。直到有一天,他的聪明才智不再是仅仅为了帮助自己偷懒,而是为了帮助别人一起偷懒的时候,他的人生才有了另一升次华。
诸葛亮和爱丽斯离开之后不久,苏轼就顺利的复原了他当年鼓捣出来的秧马和龙骨水车。虽然这两样东西曾经消失于党争的浪潮之中,虽然这两样东西已经不能满足现代生活的需要,甚至在这个农场里,他都知不道一块合适的地方去演示秧马的使用方法,但是他还是觉得,现在做的事情并不是毫无意义的。至少,可以向某些一直鼓吹者要恢复古代制度的人,证明哪个方向的发展才是大势所趋。
就在不远处的地方,号召要恢复井田制的北宋名儒之一张载,正在按照古代记载尝试恢复井田制度。上辈子的时候,他是为数不多曾经亲身实践过的人,而这辈子,由于上辈子打出来的巨大名气,他顺利的找到了更多人来和他一起实践井田制的复活。
不过他们的工作进展,却并没有因为人多而取得迅速的进展。原因之一就是他们之间对井田制的认同存在着巨大的分歧。一般认为,所谓的井田制,就是布局上“似井之字”的田地。但也有人认为,这种布局已经在“田”字上有所体现,依照古代人的记录事物非常简约的特色,不会在前面多加一个“井”字,但是古代的先贤们加上了,那么“井”这个字肯定是有别的意思。这种古代先贤没有错,有错的只能是后人学说的逻辑,统治了中国不知几千年,在他们重生之后,想不到竟然继续延续了下来。
就因为这方面的认识差异,汉朝社的郑玄和清朝社的金鹗大吵一架。周围的围观者也分成两派,互相攻击辩论着,最终整个井田制的试验田之上,只有张载一个人在忙着耕种。其他人都在忙着吵架。
站在这块试验田边上的苏轼,看到这一幕之后,仅仅是奉上了属于自己的一阵冷笑。可怜张子厚一片恢复井田制的雄心壮志,结果却成了引发两方口水战的导火索,也不知道张载现在的心里,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出乎苏轼的预料,张载对于井田制的热爱还没有完全熄灭。苏轼本想趁着空挡过去和他交流一下,没想到竟然险些被他说服,和他一起去搞什么井田制的复辟大业。苏轼真的是很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在乎井田制呢。
张载对于苏轼的询问理都不理。他的心思几乎整个都沉浸在对井田制的美好向往之中。“只要我种下去的粮食有个好收成,就足够向主公们证明,我们可以恢复井田制,以后农场里的各块田地,就可以用井田制来耕作。”
苏轼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张载疑惑又愤怒的看了苏轼一眼,问道:“苏子瞻,你笑什么?”
苏轼摆摆手说道:“只要是块田地,就有大丰收的可能。土地丰收了,那是土地的功劳,是人们辛勤劳作的结果,撑死了再加上一条上天看顾,和你这个井田制有关系吗?”说完这句话之后的苏轼,想起上被自己自己也曾设想过井田制的美好,不用投的都开始嘲笑曾经的自己。
张载还没有转过弯来,他说:“井田里头丰收,难道不是井田的功劳?”他正准备冷笑的看向苏轼一眼,却见对方正用嘲笑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实在想不明白,先贤们一直在追求的井田制,究竟哪里值得这个家伙嘲笑了。
苏轼毫不理会张载的疑虑,笑着对他说:“听说我上辈子死了八百年之后,有个叫做胡适的人,直截了当的怀疑说,井田的均产制是战国时代的乌托邦,是根本不曾存在过的东西。你信吗?”
“这,未免疑古太过了。”张载的回答来的很迅速,也很合理。对于胡适的这个说法,很多人都持有和张载相同的观点。
“那你觉得是什么让他觉得那是虚无缥缈的乌托邦吗?”苏轼的追问显然并不需要张载来回答,他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因为那个制度距离现实实在是太遥远了。无论是八家井田,还是九夫井田,都不能解决的矛盾就是人心里的贪婪和懒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