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易面无表情的坐在书桌前,就在他的脚边,以宋云祥为首,包括马光达、刘贺扬、廖山河、杨无双和何大贝等人在内,这些李家军的重将们绕着李中易跪了一地。
“主公,您是何等金贵之躯,岂可冒险深入敌国腹地……”宋云祥连连叩首,狠狠的磕头,浑然不顾额上已是青肿一片。
“山长,让学生去吧,学生一定把人都给您带回来……”廖山河抱住李中易的左腿,热泪盈眶的苦苦哀求着。
“少主人们尚年幼,万一……顷刻间,咱们家便是大祸临头……”一向忠诚听话的李云潇,最懂李中易的心思,他的劝解最能触动李中易内心深处最脆弱的那一面。
“山长,请恕学生直言,唐主庸懦无为,您只需要提雄兵囤于边境,必能得偿心愿。”刘贺扬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京师土著,他这话可谓是恰如其分的点破了南唐君臣的虚实。
李中易端起茶盏,瞥了眼跪满一地的心腹重将们,事已至此,如果不把话说清楚,恐怕很难脱身去南唐抢女人回来。
俗话说得好,船大难掉头。如今的李中易,不仅是兵强马壮的大周第一藩镇,更是李家军这个新兴军事新贵团体的首脑。
客观的说,他若有个闪失,在场众人的前途和命运,立时便有天翻地覆的大逆转。
所谓知遇之恩,恩同再造,隐含着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大家跟着李中易,愿意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替他卖命,图的就是扬眉吐气的,人上人的好日子!
水涨船才会高,水涸船必搁浅,明知道风险巨大的事情,又有几人舍得下身家性命?
刘贺扬的劝解,明面上的理由,确实说得通,合情合理。不过,刘贺扬故意没提的是,南唐的名将林仁肇,那可是这个时代顶儿尖的水军作战大师。
宋云祥读过私孰,考过童生,尽管没考上,也算是这个时代少有的文化人,忠臣死谏的作派比谁都浓。
廖山河是个没靠山的,除了李中易这个海纳百川的主公,赏识并提拔他之外,大约没谁看真正的看重于他。
至于李云潇那小子,嗯哼,倒真是一片拳拳忠诚爱护之心,惟恐他有个闪失,让整个家族立即陷于绝境。
归根到底,在场的心腹重将们,尽管各怀心思,有一点却是一致的:他们和李中易已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荣辱与共,同呼吸共命运。
李中易抿了口茶,放下茶盏,如果杨烈或是左子光也在现场,他们会怎么说呢?
屋里跪满了一地的重将,内书房门外是同样跪满了一地的镇抚使,军法司的军法官们则手按刀柄,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些人。
丝毫也不夸张的说,这些由于职权互相制约的因素,导致彼此之间或多或少有些不睦的将领们,从未象今日这般的齐心,这的确是令李中易始料未及。
李中易暗暗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以来,随着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局面的日益成形,一言九鼎的权威一日盛于一日,他的确有些膨胀了。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寻常之家,当家人必须考虑的开门几件大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件不难?
哪怕全军将领皆为门生的李中易,到了如今的显赫地步,其实也不可能随心所欲的为所欲为!
当家难,难当家,家难当,这种艰涩的滋味,李中易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李中易转念间已经有了决定,他瞟了眼依然重重叩首的宋云祥,不由暗暗轻叹,这家伙聪明绝顶,又忠诚可靠,只可惜,读书读得太多了,终究残留着几分书呆气。
公平的说,李中易能有今日的声威,除了仗着穿越者的先知优势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听得进去正确的意见。
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李中易自问,他不敢说做到了尽善尽美,至少也可以算得上是优秀了吧?
今天的事儿,闹得这么大,和宋云祥苦劝不成,转身出门放出风声,有着密不可分的干系。
李中易狠狠的瞪了眼宋云祥,心里窝着火,却又舍不得惩罚太重。毕竟,当时的真相是,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老宋同志的意见。
这年头,不管是走江湖的帮会,还是庙堂上的权贵公卿们,除了特例之外,大多数情况下都有规矩约束着,也就是行为底线。
领着兄弟们打码头抢地盘的帮主,多吃多占,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过,若是帮主想铤而走险,让整个帮派陷入到万劫不复的死局之中,帮众们很可能会提刀说话。
李中易的冒险构想,遭到了全军上下的反对,又何尝不是一次规矩对规矩,底线对抗底线的大碰撞呢?
也好,就在大局将定未定之际,让他提前仔细的瞧一瞧,究竟谁忠谁奸吧?
“吾意已决。”李中易缓缓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倒把跪了一地的老部下们,直接撂了个没脸。
吾意已决,代表了李中易已经考虑得非常清楚,并且下定了决心,谁再敢多言,便是妥妥的僭越!
李中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