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熙第一眼看到那个东魏送来的太子妃时,还以为自己酒喝多以至于看错了。曹致那个老娘们儿明明送的是另一个女儿,为什么那绢扇掩面、凤袍遮身的看不清面目的新娘,胸口垂着那只世间无二的白狼睡?
这是个梦吧?刘熙简直不能相信,竟然还是个美梦?!
秦岭的漫天冰雪里,雪肤中裹着一团浓烈火焰的小公主,像是一个诅咒般,莫名总在半夜入梦,仿佛一处看不见的囹圄,圈住了刘熙部分的神魂。他不承认世上有女人会对自己有如此的影响,那只是因求不得在作祟,只要得到她,哪怕一夜,让她在自己身下大汗淋漓、尖声求饶,刘熙就觉得自己可以解脱了。
他如此有自信,却忽略了自己走向新妇的脚步如此急切。
其母羊献容皇后在后头不着痕迹地皱眉,刘曜则全然不知、置身事外,金莲夫人正在对他旁若无人地抛着媚眼、暗送比烛火更明媚惑人的秋波。他的儿子今日洞房花烛,而刘曜自从得了金莲,夜夜都是新郎。
刘熙身在局中,不知自己的失态落在人眼里是怎生模样,他兀自在揣测东魏女帝犯错的可能性有多大?新妇不但有那颗白狼睡,身量姿态无一不像,被围在一众北方高大的妇人中,也丝毫不见羞怯胆小,细巧臀上腰背挺得直直的,曹姽可不就是这副年纪模样?若说新妇的身姿,倒和同是南人的羊皇后有八分相像,因此羊后的目光反而现出些柔和来。
南边的女人要在这群如狼似虎的匈奴人当中求生存谈何容易,若是刘熙喜欢,不吝是桩好姻缘。只是这喜欢又能多长久,便委实难说。羊献容发现刘曜装醉让黄门扶了下去,不一会儿金莲夫人也不见了。
她唇角溢出一抹冷笑。
刘熙就这么一把抓住了新妇的手,喷着酒气的嘴低低唤了声“阿奴”,新妇吃了一惊,遮面的扇子“啪”地一下脱手砸在地上,曹婳正面对上刘熙那张相比起匈奴人略显阴柔的脸以及他因为微醺而薄红的双颊,这是她的丈夫,倾心只需要一瞬。
只是这一照面,刘熙的双瞳却像结了冰似的。这女人很像曹姽,但不是她,不愧是同为曹致的骨血,长得至少也有八分神似,他想老天到底没有很亏待自己。
如果他没有把曹婳的裙子掀起盖在她的脸上,也没有最后喃喃曹姽的名字,一切就都完美了。曹婳忍着浑身似被狼啃过的疼痛,呆怔地发现原来北汉三番两次要求和亲,不是因为北汉要求娶东魏公主,而是因为他刘熙要娶曹姽。
这偌大的匈奴国家,只有她一个远道而来的异国公主,曹婳哭也哭不出来,她长这么大头一次知道隐忍的滋味。那刘熙是醉后失言,若是她就那么闹开,不但自己失了面子,刘熙也会恼羞成怒,况且曹婳并不想时时提醒刘熙自己那个阿奴妹妹,也不愿去想曹姽很快将成为女帝。这北汉的太子夫妇因为曹姽,倒是一对同病相怜的失意人。
很快曹婳得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她成功地怀了身孕,占住了太子妃的位置,而她的母亲曹致仅在几个月后便病逝,东魏的主政者从她的母亲变成了她的妹妹。
但曹婳对于两国的政治意义仍是巨大的,东魏公主极少,指望女帝在二十年内生出两三个足以联姻的公主显然不可能,曹家的宗室女又因为当初遭受司马氏的清洗人丁凋落,除了曹婳有这个身份,竟再难找出合适的联姻人选。北汉的宫廷乃至东魏的使臣对她都是毕恭毕敬,曹婳长日无聊,觉得自己应该干点什么事情。
刘熙很愿意哄着她,那是因为看出曹婳不是很有脑子。他应付得很轻松,轻松得甚至空虚,情不自禁去想象若是曹姽,又是怎样的鸡飞狗跳、焦头烂额,就这样胡思乱想,竟然也能笑出来。
然而曹婳长于宫廷,很轻易地就看出了老皇帝刘曜对长子刘熙的忌讳,每一个皇帝年轻的时候都急着生孩子,等到年老的时候又发现太子和自己年龄差距不大,自己还没死,年轻一辈却已经等不及了。
刘熙当日逼死蜀国国主,金莲夫人对他恨之入骨,即便后来被刘曜纳入后宫,百般宠爱之下也未得一男半女,可那种亡国灭种、情郎被诛之恨始终埋藏在这个女人心底。她不遗余力地在刘曜枕边说着刘熙的坏话,天长日久又兼之人老多疑,皇帝果真对太子的态度愈发冷淡。
发展到后来,刘曜甚至常因小事对太子加以斥责,看着刘熙常常觉得这个儿子长得更像那晋朝的白痴皇帝司马衷。一次酒后皇帝失言,更是说自己与太子是假父假子。
羊献荣当场拂袖而去,整晚夜不能寐,她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刘熙被斥为孽种,圈禁终身。她当年作为司马衷的皇后,丈夫懦弱无能,在贾南风之后作为继后,惨遭司马氏诸侯王四废四立,早已对男人的翻脸无情泰然处之。
即便刘曜与她情深义重,生下多子,然色衰爱驰,亦是意料中事。但是她不仅仅是刘曜的妻子,她还是刘熙及其诸子的母亲。
曹婳挺着肚子在一旁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诉着委屈道:“父皇对太子实在苛责至极,媳妇看着常有不安。” 她摸摸肚子:“这孩子若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