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却并不看曹姽,只低着头闷闷咳嗽了几声,慕容傀见她脸色潮红、泛着股显而易见的病态,连忙端了水给她润喉。又将女帝扶起倚靠在自己身上,从前曹致是决然不会对慕容傀露出弱势的样子,如今却只能虚弱地靠在他身上,背是再也挺不起来。
眼见母亲缓过气来,曹姽跪在下首,却不知如何开口,对康拓固然是不忍心,但看到母亲这样更不忍心,这番模样落在女帝眼里,哪还有不明白的,当下便喘着粗气道:“也不枉朕养育你,还晓得心疼母亲。”曹致挥了挥手:“既然知道不该说,那就不要说了!”
还没出口就被驳了回来,曹姽也是不甘心,却无论如何不愿意造次,只好哀恸地唤了声,其中恳求不言而喻:“母亲……”
女帝没让她起,目光落在底下跪着的男人身上,他与曹姽不一样,曹姽还是个孩子,他却是个男人了,因此女帝才更为生气,这身份天差地别的二人,纠缠得简直是不知所谓:“朕认得你,你是康乐公新收的义子,起于乡野,连名姓都没有,朕可有说错?”
康拓似是对这番话无感,定定地就着跪下的姿势叩首,恭敬答道:“陛下说得没错。”
慕容傀拿住曹致的手,紧紧地握在手里,似是在为曹姽求情,曹致虽没有挣脱的力气,语气却越发冷淡:“据闻你二十有六,观音奴不过才十五……”她冷冷一哼:“想你粗蛮之人,可曾行了冠礼,取了表字?朕今日便赐你一个,《老子》云:‘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也’。谦有知足之意,《尚书》又云:‘谦受益’,你往后表字就为谦益。”
这是警告康拓不要不知足,甚至有羞辱的意味了,曹姽的手已经去扯女帝的裙摆,康拓仍是宠辱不惊,只又叩拜一回道:“谢陛下赐字!”
颇有些水泼不进的感觉,曹姽却痛得心如针刺。
女帝见几番下来都不能令他知难而退,把话说白了又是抬举了他,当下心里也是冷笑,这人年纪轻轻,战绩已是堪比老将,岂会轻易就退缩。他与曹姽打的算盘无非是逍遥公主配宜宾(驸马),就算身份低些,不过是添些笑料,却无关社稷。
只是老天不容,不容这对小儿女,也不容她曹致罢了。
只这康拓,在她面前,不露怯亦不冒进,来日定是个人物,如果可能,她并不愿意因为曹姽而失去这个人才。这样一个临危不惧、淡定自若的年轻人,女帝终是明白康乐公收其为义子的举动,康肃百年之后,后继有人。
可是她曹致呢?她怎么放心把社稷传承下去?
她艰难地直起身,把一边待命的荀玉叫来:“去,把伽罗给朕带来,朕今天就给她定个终身。”
曹姽吃了一惊,她这次离开京城并不久,而曹婳却已经消瘦得叫自己认不出来,从前那个张扬丰腴的伽罗姐姐,仿佛只存在于梦中。曹姽顷刻就明白了,母亲这次是下定了决心,曹婳先时就因自己可能被嫁给北汉和亲惶惶不可终日终日,此次有了定论,她终是绝望了。
女帝通知了她结果,这还是数日里她第一次被允许离开含章殿的公主住处,不想曹姽也在,曹婳在暗夜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但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太子长兄已死,太子妃肚内的婴孩不知性别,自己将要和亲,母亲的孩子又未保住,这将来半壁江山的主人,眼看就是自己妹妹的了。
一母同胞的血亲,自己却要给妹妹做垫脚石,曹婳的双眼都要哭出血来。
此时乍然见到曹姽,她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还有下首跪着的那个高壮男人,想到建业城内的谣言,曹婳对自己的妹妹越发鄙夷,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看中的不是自己。
“尚书台已经拟了草诏,不日就要昭告天下。”女帝的声音已经有些气喘,但是她的决定不容动摇:“伽罗你虽然远嫁北汉,却是北汉太子刘熙的正妃,一国太子妃,甚至可能是未来的皇后,这不算辱没你。”
曹婳瘦下来,除了那把干草似的头发,却和曹姽有七八分相像,曹姽似乎在照镜子,而镜子里那张脸恶意森森道:“同样是公主,为什么是我?小妹她和贱民有首尾,自甘下贱,为何却是我必须退让远走北汉,把那个至尊之位拱手让人?”
康拓听她嘴里不干不净,言辞凿凿指责曹姽德行有碍,只是转头冷冷看着曹婳。曹婳见那高壮男子眸如寒星、隐有森冷之意,不由瑟缩了一下,但见女帝并没有斥责自己,脖子又是一梗。
曹姽想到前世经历,自己却在这辈子依然重蹈覆辙,又听曹婳的冷语,心如刀绞。
女帝何尝不知曹婳心中想往,正色道:“三大掌兵都督康肃、陈敏及周靖,你可认识其中哪一个?换做是你,你何以牵制权势如日中天的王家?”
“那是因为您偏心,从不给我机会!”曹婳犹有不甘:“一样是送人历练,你送的是观音奴,不是我!”
慕容傀不得不叱道:“你没有这个资质!”
曹婳对自己父亲冷笑:“那是因为自我们生下来,你的心就偏得没边儿!”
“你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