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黄昏,天际乌金欲堕,康肃在宅邸处理了一天的军务,就着侍人的手拿热巾子擦了头脸,才不经意问道:“人呢?”
侍人恭敬答了:“回都督话,未曾归来。”
康肃也不意外,只冷冷道:“建业出来的野孩子罢了,来人,去给我带回来。”
意外的是,带回来的人只有大虎和蔡玖,他们在街边的酒肆已经等了很久很久。曹姽说会和上次一般独自逛逛就回来,二人就给打了掩护,凭借曹姽灵活的身法轻松地避过康肃派出的斥候,一人逍遥而去,岂知这小祖宗一去就不复返了。
蔡玖跪在地上冷汗直下,大虎则倔强着一言不发,康肃听了来人的禀报,令跟着的两个斥候各自领二十鞭,其余府内人都出门去找人寻找,直到堂内不再有旁人,康肃怒起一脚踹在蔡玖肩头,把他像个河边卵石一般踢出几个跟头,蔡玖顾不得疼,一迭声地喊着“都督饶命!”
大虎几乎顶不住康肃轻蔑的眼光,良久老人才吐出一句:“不中用的奴婢,要来何用?”
此时所有人心里还抱着曹姽贪玩晚归的一丝希望,直到城内奔波的众人不得不提起风灯,康肃的心终于沉了下去,曹姽虽任性顽劣了些,但他观之,并非不可救药,这番日子的教导,曹姽很明白康肃的底线在哪里,她不会无缘无故夜不归宅。
即便此刻做什么都晚了,康肃立刻调遣人马封住两处城门,要求兵士挨家挨户搜人,明知如此正面冲突之下,襄阳城的太守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但康肃早已管不了那么多,越轨擅权固然诛心,可是于公于私,康肃的第一要务都是保全皇帝钟爱的小女儿,亦是他的小辈。
众人不知曹姽却是在襄阳城内的一处暗巷遭了黑手,那芝兰玉树、风姿绰绰的女郎见得手,因太过激动又强自压抑,喉咙里竟发出欲笑不得笑的“哼哼”声,她瞪了一眼边上两个好奇的龟奴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将人绑起来!”
两个长相丑陋的龟奴忙应了,套手的套手,捆脚的捆脚,曹姽脸色苍白,牙关紧咬,肩颈处流下源自伤处浅浅的血污,现出一幅与平日完全不同的柔弱来,只是她眉目深浓,肤白若雪,就连两个龟奴也不由多看了两眼。
不一会儿,其中一个龟奴就道:“福清姑娘,已是妥当了。”
曹姽被捆了个严实,嘴里也堵了物事,福清知她虽是男装打扮,已然是姿容绝俗,若是再年长些,精心装扮一番,恐怕就要艳色逼人,她心中妒意非常,连秀美的面貌都略略扭曲,几乎带着狰狞咬牙道:\"去找熟识的中人来,就说本姑娘给他找了个日进斗金的好货色!\"
两个龟奴一边忙活,一边腹诽:这下处的女人莫管是何出身,面貌又生得极为楚楚可怜,到头来都是心如蛇蝎的玩意儿。
三人正忙着掩盖痕迹,突然大门便被人叩响了,福清一喜,转眼又阴着脸警告两个龟奴:\"不要出声,否则大家都不得好死。\"
她整整身上衣裙,撩撩颊边鬓发,瞪了眼压着曹姽候在门后的两个龟奴,才换上一脸甜笑,打开门面对来人:“阿揽大哥,你今天晚了呐!”
原来福清与曹姽等的人此时才来,他人高马大,几乎堵住整个门框,手里拿个鼓鼓的包袱道:“今日发了军饷,吴校尉下不了山,特意让我拿来,芝娘在何处?”
这芝娘是前几年才来到襄阳的一个外来户,经营小买卖的丈夫死了后,新寡妇人生活无着便倚门卖笑,偏遇上了军籍的吴爽,一来二去便有了情意。
莫看芝娘做这等见不得人的营生,却是个地地道道的良民,反而吴爽是兵户贱籍,世代不得脱离,只二人颇为情投意合,芝娘靠他接济生活,倒也算得上你情我愿,只是暂无夫妻之名,全因兵户贱籍父死子承,代代不断,妻室也不得离开兵营驻地,这便令吴爽生了私心。
吴爽是军中校尉,出不来的时候便暗中令阿揽交托些东西过去,如今芝娘已极少迎客,倒是原先同院住着的几个女郎并龟奴一边眼红芝娘的际遇,一边在这边地讨生活。
那福清就是被转卖到襄阳,在其中一个女郎手上做婢女,只是福清似是出生极好,自有一股傲气,平日也少言少语,有人探问起来也是三缄其口。她主家原本十分看她不惯,常常借口作伐,责骂挞打福清,这小姑子却也能忍得这折辱,寻了机会暗地买通龟奴给自己主家安排了个极难伺候的主顾,把这女郎弄得几月起不了身,算是废了半条命。即便拿不着证据,众人却知是福清所为,往后她还做着婢女的伙计,却是再没有人敢看轻她。
若说她如今有什么看中的,就是这偶尔代吴爽来看芝娘的英武大汉,在福清眼里,阿揽几乎撑满门框的伟岸身材,就是带她脱离这无边苦海的坚实船板。
阿揽却不知这小姑子心事,更不知就在一块门板所隔之处,却藏着一个顶顶要紧的人,他皱眉看着福清盯着自己一眨不眨的样子,将手上包袱往门边栅栏上一挂便道:“东西已送到,劳烦女郎知会一声芝娘,就此拜别。”
福清想再与他说些什么,却被阿揽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