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一见自家公主摔了个嘴啃泥,正要不顾一切冲上去,沈洛已经一把按住她,一手捂住她嘴,声音沙哑,掩盖在淅沥雨声里:“别动!”
倒是蔡玖脑筋转得快,立时扑上去将趴在泥水里一动不动的曹姽抱起来,只见她双眼紧闭,呼吸急促,蔡玖直觉就要求救,嘴一张却被曹姽袖中的双手紧紧扯住了衣襟,蔡玖反应极快,当下就明白公主这是清醒着呢,他眼珠“骨碌”一转,赶紧帮着呼天抢地起来:“主家?主家啊,您是不是撞着头了呀?怎的昏迷不醒呀!”
蔡玖自然是在作戏,也很明白曹姽装晕的原因,康乐公都设计这么下公主的面子了,又使唤马匹将公主甩在地上,公主这时不装晕,难道还等着从地上爬起来,在所有人面前无地自容吗?
一经想通,蔡玖作戏便越发用心,用力呼喊得连眼泪都挤了出来,大虎不明就里,还以为公主真的出了意外,偏偏身不由己,滚热的眼泪都流到了阿洛捂着她嘴的手上。
那个静默的大汉之前一直为曹姽牵马,先前跪着自罚,目睹一切事情发生的经过,一双利眼更是看穿了曹姽和蔡玖之间的小动作。
康乐公不让他起,他也不起,雨点密集地落在他跪得笔直的肩颈,顺着背脊将粗布单薄的军衣浸得黏湿,沾在整个背部。稍一动,就勾勒出浑厚未鼓的背肌来,像是一座岿然不动的大山杵在原地,只是凑近便能看到他嘴角一抹哂笑,隔着雨帘无人注意,可他却不揭穿曹姽,而是看着她躺在蔡玖身上,像是一只被淋湿了羽毛的孤弱雀鸟。
康乐公康肃观此景,心里其实将信将疑,眼见这出闹剧将军营里搅得不大像话,更深露重又兼大雨瓢泼,他便也没有和曹姽纠缠的心情,当下便命人抬了一副竹制台架来,吩咐吴爽带人将一众来客送到早就收拾好的后营去。
后营是除了主将及兵士外,主管医疗、炊务、军需及杂类的地方,人员很是混杂,常常是三更过后还能听到医官捣药的声音,未等闭眼土灶上的风箱又拉了起来。旬日一到,军需官远道押运粮草及兵甲兵器之类的物件而来,更是车马盈塞,整日不得安宁。
当然,曹姽等人如今自然是不知道其中的门道的。
康乐公的帅帐驻扎在兵营后方,紧邻后营,曹姽等人的帐子美其名曰方便进出,被设在后营的入口处,比邻帅帐,可惜人来人往、嘈杂不断,这会儿雨点仍急,似乎连睡在棺材里的死人都能吵醒。
吴爽等人忙活完毕,恭敬退出,蔡玖暗地里瞄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康乐公,谄媚地上前接住他脱下来的尚在滴水的头盔,拿挂在木架上的布巾擦了,心里却暗暗打鼓想着莫非这老头赖在这儿不走了?
大虎、小虎比曹姽大上几岁,对康乐公十年前入京觐见女帝的威仪尚存印象,如今医官还在给床榻上的曹姽把脉,大虎不敢造次,小虎也等着裹伤,一时气氛十分凝滞。
榻上的曹姽还在昏迷,面色苍白、牙关紧咬,身上因为先前扑倒的缘故,沾染了大片污迹,白狐裘皮是再穿不得了,可到底还是裘皮,医官并不缺这点眼力劲儿,他又看看康乐公的神色,才琢磨着谨慎说道:“禀报康公,天气恶寒、淫雨连绵,阴邪入体乃是寻常之事,榻上的贵客只需好生休息,并无大碍。”
医官并不知道曹姽摔马的事由,此时将昏迷的原因归咎到天气上,反而是歪打正着,让大家都心知肚明榻上这位是装的呢!
康肃往帐子中仅有的一张高腿胡椅上坐下,甲胄发出一种冰冷清脆的响动,蔡玖这才敢稍稍打量,只见康乐公并非自己想象中一副虎头燕颔的威仪长相,反而庞眉皓发、白髯如戟,比建业朝堂上的文官元老们还像那么回事,却偏偏带着战场上淫浸而出的血性之气,十足矛盾,十足震慑,蔡玖当下就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康肃慢慢拿布巾拭了拭手,眼下帐内除了医官,只剩下曹姽、大小虎和蔡玖,那蔡玖一看就不是个爷们儿,铁定是从内宫出来的,那么在场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物。康肃皱了皱原本就深凹的眉头,也不理他们,直接询问医官,声音苍劲而浑厚:“既无碍,多久才能醒?”
医官一抹汗,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该如何回答。
康肃明了他胆小,当下就不耐烦挥手:“你先下去。”
榻上曹姽在帐子中烛火的映照下,脸色比方才雨中柔和不少,胸口平稳地一起一伏,轮廓和眉毛依稀可辨当年女帝的模样,被烛光照得眼睫时不时颤上一颤,显得分外荏弱,与传说中的小魔星大不相似。
康肃也不细看,坐在原地吩咐吴爽将自己帐中的文书抱来,金刀大马地就坐在曹姽帐子里批阅起来。蔡玖看那一摞高高的绢帛竹简等物,心里叫苦,他们下去临时换了些干净衣裳,大虎让粗使下人打了热水,在内间用热巾子给曹姽暖暖身子,也给她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曹姽硬是按捺着不动,渐渐觉得难捱,浑身都因为贴着身下坚硬的床榻而僵硬。实际上,哪怕她现在躺在平日临秋斋柔软的锦榻上,恐怕也不会更好过,谁能清醒地撑着在榻上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