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真如高山滚石、响遏行云,激得曹姽身后众人立时鲜血上涌,还没等孙立擦干净脸上的秽物,会稽城内所有兵士全部上了墙头,刀枪林立、严正以待,石块木头就漫天地朝城下贼兵砸去。
要不是亲兵扯着孙平躲得快,曹姽突然发难,怕是要把他脑壳砸得稀烂。
孙立想着差点被一个女子得手,再也沉不住气,立时跺脚大骂:“这东魏的臭女人,传令下去,即刻开始攻城。”
此时正是白日黑夜交织一刻,细雨黑云,天地间压抑无比。章安港十数艘战舰上擂起战鼓,鼓点比绵密雨丝更急,岸边海贼列起一个数千人方阵,嘴中齐齐呼喝口令开始前进。
黄巾海贼队列有序,个个手执盾牌、举起环首刀朝天,中心包裹着抗抬云梯和尖锥冲车的登城兵,向会稽城下如潮水般涌去,随着号角声起,云梯被架到会稽城上,海贼如滑溜的长鱼往城墙上窜。
两辆冲车同时开始锤击会稽城门,发出巨大的撞击轰鸣声,震得站在城头的众人都隐隐觉得脚下晃动起来,曹姽的号令声几乎都要被震天巨响淹没:“诸位听着,即便今日城破,我等也要令海贼在城下尸积如山!”
一股文人气的庾倩也披甲上阵。和几个兵士联手推倒了一架登城云梯,蔡玖、大小虎也全身戎装,击起城头战鼓,鲜卑众部凭着抬山移海的巨力,抛掷巨石下去,将冲车砸得粉碎。
那些云梯上的黄巾海贼以血肉之躯迎接如雨点一般密集的木石,在半空中像折翼的雀鸟一般坠下,摔得粉身碎骨,甚至于肢体分裂、血肉糊成一片。
见头番冲锋不利,黄巾军中鸣金声起,未登城的贼兵向后退去,重又开始集结阵型,补充攻城器械,还未等曹姽等人喘上一口气,第二波攻势就再次涌来。
如是这般重复了五六次,曹姽看出贼兵攻城十分谨慎、都是往复不断、浅尝辄止,意在消磨己方为数不多的兵士的士气。她特意吩咐下去令诸人保存实力、节约木石,并让庾希把熬制的火油送上城头,以备不时之需。
果不其然,当躲在雨云后的残留日光只在远端海平面剩下血色一线时,贼兵战鼓突然声势大振,黄巾之中杀声震天,攻势突然如火如荼,队伍中扛出的云梯之数竟然远超前次,纷纷架上会稽城墙。
贼兵舍生忘死地朝上攀登,几乎每一级竹蹬上都要攀附二三人,如大旱之年的蝗虫密密麻麻挂在麦秆上,庾倩经过这一个时辰,虎口都已用力到出血,看着敌兵已隐隐有攀上城头之势,曹姽推开庾倩拔出铁剑,细嫩却尖利的嗓音响彻城头:“诸将拔剑!”
攻城战在城头展开,惨烈无比,所幸曹姽所带鲜卑诸人乃是慕容部所辖精锐,以一当十不说,但这近五百人密密立于城头上,不吝一道铁幕,不见一丝缺口。
虎台更是与曹姽以背相靠,绝不让人靠近大单于的爱女,他两只颌锤挥得如电光流星,有登城贼兵被他整个远远掷到空中,落到敌方阵地里砸出一个深坑,血肉四溅。
曹姽右手执剑、左手舞盾,将一个攀爬上来的贼兵狠狠敲晕,一脚就踹下了城墙。可是立刻就有下一个补上,她年纪太小,顿时累得汗湿重衣,眼前漫起一股难以自禁的晕眩感。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的时候,突闻一股浓厚辛辣的油脂味道,庾希带人赶着数十辆牛车感到,庾倩往下一望便大喊:“公主,时机到了!”
原来贼兵已经将攻城方阵全数压上,曹姽目力所及,对方已登陆上岸的所有士兵都已汇集到前沿阵地,她强打精神,咬住下唇,和虎台一道坚持到牛车所运之物被抬到城头,城上守军们倾尽力气奋勇一搏,将敌军挡于城墙之下。
庾希连头上梁冠都歪了,袍子大袖上油迹斑斑,这个在案前坐了一辈子的文官亲手搬起一坛火油,和众人一起朝城下浇去。
当贼兵再次往上冲锋时,这次迎接他们的是滚烫的火油。
火油之后,就是麦秆和火把,会稽城下顿时陷入一片火海,掉落云梯侥幸不死的贼兵也被火海包围,惨叫声震慑云霄、惨不忍睹,夕阳也不忍看这一幕,彻底沉入大海,大地陷入一片黑夜,只剩下那片状如人间地狱一样的熊熊火光。
曹姽精疲力尽地靠着城墙滑下,血迹森森的长剑横在眼前,竟然已经砍到卷了刃。土黄色的牛皮盾已经彻底被鲜血浸染,反变成了暗沉沉的红色。
她茫然地看着大虎、小虎伸过来的手,感觉全身轻飘飘地被人扛着走,天上亮起了星子,又被乌云遮住,曹姽昏沉沉想着:今夜该有多漫长?
会稽城内彻夜无人敢合眼,曹姽被带回庾希的太守府,才发觉自己脑门上被人用剑柄狠狠敲过,流了一脖子血,半只袖子已经没了,雪白胳膊上一道浅浅刀伤横贯,伤口混了油脂草灰,早已结痂不再流血,而她连自己是什么时候受的伤都不记得。
虎台的伤势则更加严重,他被五人夹击,肋下中了一剑,至今都止不住血。可是关外胡人向来讳疾忌医,他们唯一不忌讳的就是巫医,因此有医官来给虎台治伤,他反而极不情愿,老是嚷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