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白夜被安置在之前准备好的冰室里,他躺在寒冰制成的床上,仍旧没能减缓身体的老化速度,这也是仙身重塑所必经的痛楚之一。床上的姬白夜,正经历着极其庞大的痛苦,可即便是如此,他也未曾发出任何声响。似是疼痛有微微减缓的时候,他便转过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楼月,你出去!”他睁开眼看见楼月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惊奇,毕竟自己倒下的时候,她也在附近,以她那样偏执的性格,若是不让她跟来的话,恐怕整个出云谷都要翻天了。连自己都拿她没有任何办法,更何况是碧环呢!可是此刻,她站在自己的床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似是要将自己洞穿一般,而那眼底含着的担忧和困惑亦不是假的。姬白夜别过头去,他不希望她看见如此的自己。这般的丑陋,这般的软弱无力,这不是他。他的存在本就是要来守护她的,如今这样子被她看在眼里,怎能不是个笑话!
“你出去!”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坚决,可是一旁的楼月仍旧没有任何动作。
又是庞大的疼痛的浪潮,姬白夜转过身,背对着楼月,却在那一刻,她忽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然后将下巴,搁在了他的右肩上。她的温度从掌心从肩上缓缓传来,直抵内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你骗人,你不是说什么时候都让我跟在身边,不管什么时候。”
她说:“白夜,你是有多爱面子,不就是老了么,我们谁不会老呢?!”
“娘亲说,面子这东西,不好吃也不好用,有时候需要,但大多数时候摒弃会获得比较轻松,还有还有,娘亲还说过,人到了一定岁数都会老的,老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老。”
她伸出嫩嫩的小手,将他的头扳过来,看着他皱纹横生仍旧在不断老去的容颜,缓缓笑弯了眼:“原来,这么美的一张脸,老了是这个样子啊。”
“白夜,你连老了,都还是这么好看,若是我老了,可就惨了!”
她朝他挤了挤眼睛:“哎,我们才一起呆了多久,你就忽然一夜白头了!搞得好像,忽然过了一辈子似的。”
一辈子……
是啊,我们这样,也算是白头到老了么?
姬白夜的脸上,露出苦笑来,他伸出枯槁的手,抚摸着楼月乌黑的长发,声音也开始沙哑起来:“我老了,丑了,你还会留在我身边么?”
楼月笑:“你现在不就是老了,丑了,你看,我不是还在这里!”
“那么,就是你答应了,你应了我,便不能反悔了。”
“嗯,耍赖的是小狗!”
“阿月,无论你日后有怎样的想法,都不要向我隐藏,如实地告诉我,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尽力帮你得到。你要相信,在这世上,除了你,我再没有任何的牵挂了。”
“白夜,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楼月看着他,眼睛里晶晶亮,那么的澄澈,一如九天药庐前的那第一面。姬白夜伸出手抚上她的眼:“因为你是我的阿月啊。”
碧环站在门边,看着那相依偎的两个人,有什么东西就横亘在心里,却如何也说不出,那种感觉有些熟悉,却又辨认不得。她想起最后见到柳弯弯的那一日,当日她脸上的神情是那么的笃定,那时她曾告诉过自己,公子今生,将永远无法将她摆脱。事到如今,便是应验么?这个孩子,是她托付给他的么?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却终究还是不能问出口。只能转过身,悄悄地退出去。
楼月觉得,这世上有一个词能够准确地形容自己十五岁之前的时光,那就是,痛并快乐着。好吧,这痛和这快乐的来源,都是那个人……
“不要光吃烤鸭,饭也少吃一点,你这只小馋猫!”姬白夜边说,边将盘子里最肥美的那一块鸭肉夹到了她的饭碗了。楼月低下头,美滋滋地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偷瞄着对面的这个人。
自从她知道他的病之后,便一直担任着在他发病时照顾他的责任。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照顾,不过是在一旁陪伴,她翻遍了所有的医药典籍,都没有关于他这种病的记载。姬白夜自己也跟她说过,这病,是奇症,却也无需担心,总有一天自会痊愈。可是但看他发病时的各种痛苦,各种折磨,楼月便觉得好像有刀子在心口上穿出一个洞。而每次病发过后,他又仿佛完全痊愈了,没有任何伤痕,依旧完美的如同神祗一般。
“怎么,看了这么久,还没习惯?”姬白夜不抬头也知道这个小丫头在偷看自己,她看也应该,左右自己也只是她一个人的,所以既是如此,她便也得是他一个人的才好。
楼月一听他这么说,索性放下筷子,捧着下巴认真地看,半晌,只叹了口气道:“白夜,这都多少年了,我今年都快十五了,你竟然,还是初见我时的那个模样,还有没有天理了!”
她瞪着他,忽然作向后躲的姿势:“你别不是什么妖精吧!不老不死的那种!”
姬白夜仍旧笑的淡淡的:“是又如何?你要弃我而去么?”言罢,还抬了眼,满含深情地望着她,这眼神……真是要了亲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