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灵童在摇摇晃晃中渐渐苏醒,但闻车声辚辚、马蹄踏踏,隐约还有人语哝哝。动一动身躯,依旧疼痛酸麻,脑袋更是闷胀欲裂,跟要炸开一样,手脚反而无知无觉,倚仗肚皮收缩,只能像无骨的虫子一样蠕动。
突然马车拐过一道急弯,蔡灵童毫无防备,即便有防备也于事无补,一个翻滚被甩至一侧,脑袋重重地磕在硬木卯合的厢板上,令人意外的是,此一磕非但没有突如其来的疼痛,反而头脑为之一清,原本要爆裂的头颅,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舒服受用。
这种感觉蔡灵童非常喜欢。同时蔡灵童又发现,脖子的功能居然也在,而且运转自如。
一歪脖子,试探着往木厢板上又撞一回……何指受用啊!简直爽到了极点,照这样不停地撞下去,没准能把脑袋撞不疼。不过不能停,一停依旧闷胀如初。
这自然难不住蔡灵童。
接着撞。
一下比一下用力,一次比一次凶猛。
舒爽的感觉促使蔡灵童坚定地、毫不停歇地对厢板发动一次次撞击。
撞击声终于惊动了一直在马车左右迂回护卫的牛阿牛。
牛阿牛是费城总兵朱在天身边的一员偏将。做偏将最大的好处是若遇强敌、可以以护主的名义正大光明地和头儿一起逃跑。
马车里面传出来的沉闷撞击声令牛阿牛异常焦燥。顺过手里倒提的长锤,认为应该提醒车里那位一下。顺顺当当让我交差就得嘞,干哈呀!牛阿牛最恨的就是节外生枝。
六棱长锤的锤头温柔地在厢板上回敲两记。意为警告。
不料里面对这一警告毫不理睬,居然变本加利越发撞得厉害。砰砰山响,板晃厢摇,力道大得惊人。惊得拉车的黄膘马也乱了步伐,抿耳昂头、竖鬃炸尾。急得车夫紧拉缰绳,唯恐黄膘马受惊飞奔。
牛阿牛本来就是个牛脾气,对车厢里的公然挑衅勃然大怒,锤上继加两成力道回撞过去——锤至中途,车厢木板陡然破裂,木屑纷飞的破裂处突然冒出一颗头来,此头赫然还要比自己的大锤猛上一圈,并且无畏生死,直迎过来,固执而又热烈。
牛阿牛阴阳手紧握锤柄,用的力道原本极有分寸,但万万没料到会有一颗大头出来迎接,这种急转直下的突变,令牛阿牛措手不及。“不好!”惊呼脱口而出。两膀运足力气,硬生生要扳回大锤的去势。此时车马相依,空间狭窄,扳锤的力道生猛又无章法,一顿一顺锤头一落,居然重重地锤在胯下马的屁股上。战马吃痛长嘶前窜,牛阿牛重心陡然随着大锤侧移,顿觉屁股底下一轻,霍地平空落马。
干净利落地掉下马背也没什么大不了,有几个会骑马的没掉下来过,但坏就坏在尚有一只脚还牢牢地套在蹬里拽不出来。没落地之前牛阿牛还不知愁地担心那颗找死的大脑袋,等到一落地,顿时发现自己的脑袋处境居然比车里那颗更凶险。
前面小队人马走的阴死阳活、不温不火、不紧不慢。四个武士心事重重,领命抓人一个也没逮着,找到一个吧,还敌友难辨。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原模原样带到主子面前为上。
忽听身后人呼马啸,四武士均一惊,回头一瞧,一匹黑马已经旋风般冲了过来。
“截住!抓住!快拦快拦!”一群兵丁众口嘈杂,在后面跳着脚喊,“马、马拉牛、牛、牛……”
“马上没人呀?什么也没有哇。”
“这边!这边呢!牛将军让马蹬托住了。”
四武士齐声大喝:“围住拿下。”
兵丁蜂涌围堵,抓缰绳、扯马鬃、拽马腿、揪马耳、薅马尾、抱马脖。尚有数名兵丁挤不上去,但这种活动你不参与,回去吹牛都没本钱,于是团团围住,甭管什么地方,抓住就不放,更有人牢牢抱住牛阿牛地面上拖拉的那条大腿。一个小卒实在挤不进去,人缝里伸手一捞,嘿,竟然捞着一只手,银钉护腕一入眼,不由得惊喜大叫:“抓住了,抓住了,快来人啊!”刹时有七八个一身力气无处施展的小卒过来帮忙,抱着小卒后腰拔河一样往后薅,猛然嘶拉一声,齐齐都摔了个腚墩。
战马终归是训练有素,一但被制住便动也不动,站在那噤若寒蝉微微发抖,兴许知道闯了祸,又兴许是屁股上锤痛未消。
牛阿牛顶盔已经不见踪影,后脑勺被拖磨得斑斑血迹。猛将就是猛将,紧咬钢牙,闭紧青白的双唇,一声痛也不唤,挺身居然还能站起来,奇怪?奇怪?嗯?好用的居然是被马蹬拖住的那条腿,另一条不敢用大力,估计是脱臼了,一蹦一跳站立不稳,忙去扶旁边的兵丁,咦?一扶扶个空,一歪脖,“妈呀!胳膊呢?”
“他奶奶地,刚才谁拽我啦……?”牛阿牛挥动单臂大骂。
小卒正用手擦试额头上的汗,一低头,咦?手里怎么多了一支胳膊,看粗细长短,这不牛将军那根么!
兵丁自觉闪开一条道,方便牛将军身体团聚。
牛将军蹦步上前,左一巴掌、左一捌子,打那个小卒。小卒自认理亏,不敢争辩,左右躲闪。
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