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之间,皇帝到了殿内。
太后与国舅两人正喝茶叙事,见皇帝进来,相互见礼,分坐而下。
国舅一身浅紫色华服,高冠长须,脸上皱纹如同老树皮一般十分丑陋,看向皇帝的目光复杂至极。
太后则比国舅要老态得多,深色凤服,金冠珠钗,眼睛微闭,呼吸沉重。
她依稀记得皇帝生病之后,只来过常宁宫三回,上一回距此已有半载。她平静的望着皇帝,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
皇帝并非他的亲子,先帝在位时,子嗣并不昌盛,先后仅育有三子。她与先帝所育之子为大,本是太子,但不幸染疾早夭,才不得不立如今的皇帝为太子,继承了大统。她心里痛恨先帝,痛恨霍家命运多舛。
先帝染血疾早亡,亲子也仿佛受了诅咒随后夭折,如今眼前的一国之君也被相同的疾病折磨数载,苟延残喘。
一国之君已成傀儡,她可以不在乎君王的康泰,但这是诅咒!诅咒令她痛失亲子,她痛恨这个诅咒!
“太后,您怎么了?”
国舅先是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皇帝,又看到太后思绪飘忽,不禁问道。
“没什么,人老了,行将就木,就容易想起了过去。”太后叹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让她显得无力与无奈。
在皇帝眼中,她确实老了,垂暮朽朽,老态龙钟。只是,他实在不明白,这样一个老不死,为什么会对权势如此执着?
他又不自觉望向国舅,这个人曾经是他的老师,如今也是垂垂老矣,行将就木。这样一个人又为什么也放不开权势?反而处处弄权,结党营私?
国舅自然不知道皇帝的想法,只是附和太后道:“太后安康,福泽深厚,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怎么生出如此感慨?”
太后道:“生老病死此乃天数,正所谓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哀家活了七十载,早已把这天下之事看透,人有人寿,天有天寿。哀家经历过太多的人事代谢,不要说人寿,就是朝代更迭亦不鲜矣。”
国舅听了,抚须点头,若有所思道:“朝代更迭……朝代更迭……”
他笑了笑,转而对皇帝道:“说起朝代更迭,陛下可还记得前朝旧事?”
皇帝点点头道:“以史为鉴,可知兴替,朕如何能忘记历史?朕读官史,常感慨前朝前二十四载的休养生息和安定繁荣。之后唐王幽帝暴毙,膝下无子,众臣立其外甥为帝,即穆王。穆王即位,性格弱懦,形如傀儡,佞臣弄权,课以重税,导致诸侯乱国,进入了诸侯割据分裂的乱世。
穆王三年二月,穆王叔杀侄继位,即武王。武王即位,兴兵伐逆诸侯,诸侯起兵称王,讨无道之武王。
武王继大统五年九月,被刺身亡,其子继位,即肃王。肃王承父遗志,仅用两年时间,以大毅力、大智慧荡平大部分诸侯,平定内乱,稳住了大局,改国号大周。
从此,前朝崩坏,大周继承前朝国祚大统,虎视诸侯六国……”
太后和国舅皆点头。
皇帝又道:“前朝结束了十年内乱,大一统,肃王李雍立国号大周。此时,大周王朝已千仓百孔,国力大减,无力再征讨毗邻六诸侯国,只好发诏书,逼迫我南陵国,以及东海国、西平国、春周国、青商国、剑北国称臣。
我南陵与五大诸侯国趁机订立战时盟约,兵抗大周,终于挑起六国兵乱。
大周历元年十二月,大周王朝出兵剑北国,剑北国首战惨败,但仍不死心,厉兵秣马,再度陈兵边境!我南陵和东海国望风废盟,率先向大周王朝称臣。
大周历二年五月,剑北国皇族内乱,皇弟杀兄即位,八月,向大周王朝称臣国。
大周历三年,大周王朝兵分三路,剑指西平、春周、青商三国!三诸侯国兵灾数载,受巨创,举国民怨,不得不顺从民意,向大周王朝俯首称臣!
从此,六国年年朝拜纳贡,六国送皇子入大周王朝国都为质……”
听到送皇子入大周为质,太后国舅微微变色。这是一段惨痛的历史,是六国的耻辱。
太后摆摆手,制止了皇帝洋洋说史,道:“陛下熟知历史,知天下大事,盛久必衰,分久必合。但这分分合合总是伴随着兵灾,哀家体念天下苍生,实不愿有生之年再看到生灵涂炭……”
皇帝皱了皱眉头,当初大周初立,仍有余力出兵,迫使六国称臣。至今过去了十二载,又得六国年年进贡,如今国力之强盛,足以挥兵南下,生灵涂炭是迟早之事,若南陵还不未雨绸缪,只怕亡国就在顷刻之间。
当初六国兵乱之时,太后便力主避开兵祸,望风背盟,主动称臣。虽在盟国之中背负了不少骂名,但是南陵却因此避过兵祸,得享多年安宁,此功过自不必说。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是大周虎视眈眈,南陵再如何洁身自好,亦无法明哲保身,亡国是迟早之事。
皇帝想着心事,只听太后又道:“哀家垂暮之年,只望陛下忧国,不要乱起兵事……”
国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