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藏龙洞前,弥漫着一股焦味,一众小孩围着不省人事的胖子白站着,几个小孩因为拎水扑火累得瘫软在地上,还有几个胆小的孩子哭个不停。丹原决一言不发地站在胖子白身边,凝视着胖子白焦黑的左手臂。
“事已至此,还是先抬烧成重伤的白亮一抬回村再说。”
阿立果然很有领导力,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进行了冷静的安排。
大家有了主心骨,就提起精神来服从阿立的安排。阿立有条不紊地进行安排:每隔一箭之地就换一拨人抬胖子白,并安排一个体力好的男孩先跑去村里通报。
丹原决却因为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罪过而魂不守舍,愧疚万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只记得全村人都出来了,全部人都围着他,一个个面目严肃。然后是作为族长的丹原决的父亲主持的审判大会,印象也很模糊。只有中间一个环节他记得格外清楚,那就是阿立及其他在场孩子的供述环节。
当问及胖子白受伤的过程时,阿立说是丹原决在游戏中因为慌乱把火把丢到了胖子白的身上,从而引发了这场悲剧。领袖阿立的陈词成了其他孩子附庸的对象,纷纷确认丹原决就是罪魁祸首。
那次是丹原决平生第一次蒙受不白之冤。现在想来,似乎这次受的冤枉根本不值一提。被亲近的人冤枉,与被众多陌生的强者单方面判决,预设的心理承受力自然不同。
那个审判大会在一片嘈杂声中结束。丹原决大喊着不服,一些作了证又心虚的小孩被他愤怒的目光吓哭,其他族人发出的不同偏向的议论,等等。丹原决的父亲却没有为儿子辩解,并在散场的乱象中,沉默地离去。
也许是怕落下袒护儿子的坏名声,丹原决被施以重刑,被罚五天禁闭,家里以其名义赔偿胖子白家一头牛,并请族中大巫为胖子白治疗烧伤。而阿立自称出于怜悯,自愿赔偿胖子白家一头猪,以赎自己作为孩子王没有照顾好同伴之罪过。胖子白家接受了这个审判结果。
丹原决全身冰凉,带着对人生的绝望走进南山脚下的禁闭石屋。禁闭期间,其生活起居由家中奴隶橘蜜照料。
……
五天过去,丹原决的禁闭时间结束。禁闭的结束,就表示在族人眼里,丹原决就不再是“罪人”,其所犯下的“罪过”也就一笔勾销。至于胖子白身上还有烧伤未愈,就不再是丹原决所需承担的责任了,毕竟在族人眼里,胖子白运气不好,也是造成这个事故的重要因素。
然而,丹原决并没有因刑满释放而回到过去的生活。他变得精神恍惚,不出门与族中孩子玩耍,不同其他人说话,就连面对养父母的问话,他也只是勉强应答。只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橘蜜。但是她是个奴隶,还有很多事要忙,两人见面说话的机会不多。
丹原决内心憋屈,心神不定,只觉得对一切事务都失去了兴趣,除了餐饮排泄,就是整日假寐,总之就是一天到晚足不出户。原族长和夫人来看过这个儿子几次,认为这孩子在赌气,既然不想理别人,就对他冷处理,孩子的脸阴晴不定,过些天就会好的吧。
丹原决就那么躺着,似眠未入眠,他总是看到族人目露寒光,围在他周边指指点点,甚至看到站在后面的人掏出了短刀……他被惊醒,冷汗打湿了被褥,也不叫仆人来换,翻了个身,再次闭上眼。这几日,他已习惯这种梦境,仿佛那就是他在过的生活本身。
明明饱含怨气,却还要在众人的包围下低头,沉默,承受罪责。夜深人静,难以入眠,他第一次想念起未曾谋面的亲生父母,是不是如果生活在他们的庇护下,自己就不会受冤枉、不会不开心了?他从胸口摸出一块拇指粗细的赤玉,看着上面的字,陷入了遐想。
他们都不愿养我了,恐怕万一犯了错,在族中早就由生父直接执行大刑了吧。
他这么想着,顺着哀伤的心境这么想着。在心底里,并没有更改信念:他们抛弃我,一定是出于难言的苦衷……
辗转反侧间,他似乎隐约听到了一丝声响,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未解语言。估摸时过子时,看来会是一个不眠之夜。他索性披衣起身,开门走到院子里仰望夜空。
他听清了那悠绵的声响,是乐器奏鸣之声,清亮悠绵,竟是平生所未闻之天籁。他站在院中听了一会,胸口稍为温热,冰凉夜色也变得宁静温馨了。
丹原决注意到院子西面常闭的侧门如今居然开着,他摸着赤玉踌躇了一会,还是从侧门走了出去,之后却是越行越快了。他嫌快步走动时胸前的赤玉来回撞荡得难受,便解下来随手塞进兜里,认真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大步前行。他没注意到,兜里赤玉发出一道红光,上面的文字也被映亮了,玉腹上书“丹决,生于正历一百八十一年正月初八辰时”。
越往西面九尾山走,乐声越是真切分明。快到九尾山脚下的箬竹林,丹原决已经能看到林中人影。一丝恐惧闪过,万一有什么危险,自己这么贸然出来岂非得不偿失……迟疑一番,他决定就在竹林外听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