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说到这里,叔伯、姑姑们似乎同时透了口长气。奶奶根本不去理会,接着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这把年纪,我早就断了还能有师兄消息的念想。
谁知天意弄人,半个多月前来的那位林先生说,是他父亲当年亲手埋葬的师兄,师兄在临去世前,还托他父亲给我带了消息。
他说他父亲在十年浩劫的时候,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不得不逃入昆仑山躲避追捕。崇山峻岭、缺衣少食,他父亲在逃入昆仑山脉两个月后,已是奄奄一息。
没想到却在这时,遇到了因病将亡的顾江南。他说师兄用食物救了他父亲,又指点了许多野外生存的窍门。但师兄自己,却因病入膏肓、身边又无凑手的药材,故空怀超绝医术竟不能自救。
师兄临终前,将当年法租界的医院地址,和我的名字告诉了他父亲。托他父亲将一支刻有铭文的洞箫转交给我,并告知死讯。
他父亲在一个山谷里埋葬了师兄。为了感念师兄救命之恩,他父亲在坟墓周边以品字形种了三颗小树。由于没有趁手的工具,只得用小刀在每棵树的树腰位置,都刻上了顾江南三个字,以为标记。
其后他父亲历尽千辛万苦,沿昆仑山脉进入四川、从四川取道云南、从云南潜越缅甸,自缅甸潜入越南、自越南偷渡香港,最终由香港飞赴美国。
他父亲于六十年代末到达美国,娶妻生子。这些往事,他父亲在他小时候曾讲给他听,他只记得大概内容。等到九十年代,他有实力到国内投资时,他父亲已经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当年的一切细节均已忘却。
好在他还记得那支洞箫和事情的梗概,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进入国内起,他便开始寻找、仅凭着我的名字和一个抗日战争前的医院旧址,寻找的过程极为艰难。
直到半个多月前,他才非常偶然地得知我的住处。他说隔了这么久的岁月,他早就不报希望了,以为最多只能见到当事人的子女,此行仅仅是抱着给父亲还愿的目的。’
奶奶说了这么一大堆话,躺在床上喘息了良久。家中众人面对如此匪夷所思的往事,人人都不知该说些甚么才好。
奶奶缓过劲来,忽然紧紧盯住我说:‘二十七,奶奶知道难为你了。诺大的昆仑山脉,何止千谷万壑?四十年前用小刀刻在树上的字迹,就更是个笑话。
奶奶能知道的,只是人家讲给我的这点梗概。还有就是这支洞箫,此物并非当年师兄所有,上面的铭文奶奶不认识。若是能找到懂行的人,这铭文也许是个线索,但更大的可能是毫不相干。
不过我想,师兄万里迢迢托人送这支箫回来,或许是为了解释他当年为何突然失踪,为何此后三十年不见踪迹,最后又默默死在了深山里。
可奶奶的时间到了,这个谜,奶奶是解不开了。我找了他大半生啊!直到生命的尽头才知道,原来他早在四十年前,就已不在人世。和你爷爷去世的日子,也就是前后脚的事。这两个男人呐!一个如龙、一个似虎;一个抛我半世念,一个空我一生心。
可奶奶当年嫁给你爷爷的时候就说过,这辈子我生生死死都随他。但万一将来有了师兄的消息,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二十七,奶奶要你在我临死前,当着众人发个誓:只要你活着,无论多么艰难,你要想尽一切办法,找到顾江南的尸骨,带他回家。就把他葬在我和你爷爷身边,别让他独自在深山老林里,做个孤魂野鬼!’”
沈鸿叶讲述到这里,双目微微赤红。他不再盯着篝火,转头向山谷入口处望去。口中闷声道:“当时我哭着给奶奶立了誓,夜里奶奶便陷入了昏迷状态,再没醒过来。两天后奶奶便去世了。
奶奶去世后的将近一年时间里,我把课余的全部功夫,都用来找人翻译洞箫上刻着的两行铭文。
本来我以为,与到莽莽大山里找一座孤坟比起来,翻译两行文字,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很难。哪知找了上百位学者,竟没人能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倒是大多数人,都对那支洞箫的材质很感兴趣。
快到毕业的时候,我终于托人找到北京一位甲骨文研究的权威。老先生对着实物研究了两天后,对我说,这两行铭文虽然在字形上也是方块字,但其造字规则与汉字的‘六书’造字规则,即象形、指事、形声、会意、转注、假借中的任何一种都不相类。
要知道汉字从甲骨文开始,历经金文、大篆、小篆、隶书等,直到最后,定型为目前普遍使用的楷书。数千年来,无论字形、字意如何变化,始终在‘六书’造字规则的范围之内。超出六书规则的汉字是不可想象的。
可眼前的两行铭文,确实不在‘六书’规则之内。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是某些造假之徒,胡编乱造出来唬人诈财的噱头。从洞箫的材质和铭文镌刻的精美程度来看,这种可能性近乎可以忽略不计。
要么这就是完全不同于华夏文明,但文化积淀同样异常深厚的某一文明的遗存。鉴于物证目前仅此一例,更合理的解释是,该文明如同创造了楔形文字的美索不达米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