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旁,号称“昆仑活地图”的向导胡老爹,正忙着给众人盛汤。抬眼间,瞧见了站在帐篷外发呆的陆曼曼,便笑着喊道:“曼曼,发甚么楞啊?何副总指挥刚还说要去叫你,俺和他打了个赌。年轻人的睡眠绝对敌不过胃口,只要肉一熟,指定用不着旁人去叫。瞧瞧,自个醒过来了不是?赶紧的!尝尝俺亲手秘制的‘胡氏烤黄羊’,保证让你满嘴流油,吃了这回,还想下回!”
众人闻言,皆回首向陆曼曼望去。陆曼曼醒过神儿来,朝众人挥挥手,又一声不吭地跑回帐篷里去。
众人皆是一愣,古生物学家周远山摸着他那标准的“地中海”型秃脑门,纳闷道:“怎么个情况?这是要减肥?”
胡老爹答言道:“不能啊,咱曼曼可没那些个毛病,每天吃饭的时候都积极着呐。”
副总指挥何传礼猜道:“小姑娘嘛,许是突然看到有生面孔,害羞了呗?”
考古及历史学家孙川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老神在在地道:“别逗了,曼曼可从来都是把客人当亲人的。这事很简单,看见大师和这位小兄弟在,今天晚上的陌谈录大作战又要开始了。准是发觉自己没带武器,回去抄家伙啦!”
几位同伴闻言都不禁点头,觉着孙川的推论比较靠谱儿。陆明轩笑着对老和尚道:“大师别介意,小孩子做事性子急,倒不是没礼貌。”老和尚不明白几人话中所指,闻言只是微笑点头,示意无妨。
何传礼叹了口气,自失道:“曼曼无论作甚么都这么执着,我要是有这份儿执着,说不定这会儿都博士后了。”
陆明轩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会读书未必就能做事,从古至今例证无数,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这话听着像是在劝慰,实则满是教训的意思。何传礼张了张嘴,一时想不起这话茬该怎么往下接,便闭口不言。
周远山和孙川对视一笑,周远山暗想:“算你小子还有点自知之明,就你那点水平还博士后?给我学生当助手都嫌你不够格,也就是国内学风不正,你那点背景有空子可钻,否则光一个硕士研究生都够你考半辈子的。”
孙川心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陆老这话说得好。何传礼这小子横看竖看,也就爹和爷爷这方面比较长,除此之外要从他身上找长处,还真就不大容易。”
周孙二人这几个月来,是越看何传礼越腻歪。刚开始他仗着家世就任副总指挥,捞取学术资本也就罢了。毕竟国内特权思想深入人心,大环境如此,看不过去不理他也就是了。谁知这小子得寸进尺,明知陆老早就不带学生了,却整天瞎捣鼓,想让陆明轩破例收他做关门弟子。
眼看着折腾了个把月,陆明轩没有一点松口的意思,便把主意打到了陆曼曼身上。整日里大献殷勤,时时处处以护花使者自居。正经本事没有,歪门邪道走捷径的心思倒是一套接着一套。
不过周孙二人皆是学问渊博、心机深沉之辈,不管心里怎么腻歪,嘴上可是一句刺人的话也不会说出口。
几人正沉默间,却见陆曼曼兴高采烈地抱着个纸箱子跑了过来。
陆明轩笑着招呼道:“曼曼快来,先和咱们今晚的客人打个招呼。这位是空念大师,这是沈小兄弟。”随即回头对二人介绍道:“这是我孙女陆曼曼。”
陆曼曼上前两步,没等她开口,老和尚已起身端端正正地合十行礼道:“小施主安好,峨眉释子空念有礼。”他身旁的年轻人随之站起,朝陆曼曼点头示意。
老和尚皱面堆叠,白眉湛然,看上去年纪比爷爷还大得多。却如此谦逊,全不以世俗长幼之别为念。倒教陆曼曼慌了手脚,小脸涨得通红,赶忙鞠了一躬道:“大师好!小师傅好!”
胡老爹笑呵呵地把烤好的黄羊肉一片片割下来,一口昆普(昆仑山地区普通话)南腔北调的调侃道:“俺说老师傅啊,你们出家人就是忒多礼。俺们曼曼可不是那种胆小的女娃儿,愣是教你一合十,就给吓慌了手脚!”
老和尚微微一怔,歉然道:“佛法众生平等,何况出家人受十方布施,不敢稍有我慢之心。有时未免迂腐不通世情,还请诸位施主见谅。”
众人闻言一笑。胡老爹做惯了向导的,看似淳朴老实,其实极善与人打交道。顺口就来了一句:“俺觉着这位老师父,正经是个实诚人儿!”
孙川马上接口道:“胡老爹这话说得质朴,但意思是有了。空念大师以佛眼观众生,以佛法戒本心,的确是有道高僧。现今各处寺庙香客游人往来如织,确是佛事昌盛之世,但未必是佛法昌明之时。如空念大师这样的有道高僧,越来越难遇到了!”
话当然是恭维话,不过联想到自己有幸见过的几位局级方丈、处级主持、张嘴就问你一个月赚多少钱的大和尚。孙川这恭维话说的,也的确算不上亏心。
老和尚淡淡一笑,道:“孙施主过誉了。自我佛妙悟菩提以来,佛法行于世间近三千年。世事如云,代代变改不穷。心有佛法者,自然勇猛精进,照见真如本性;心无佛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