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商人,又是农民,又是大烟贩子的黄士堆,他那十五担棉花回来了,他看到的是白花花的银子。冬天来了,家家户户都要添置棉衣,不然的话,是不能抵御寒冷的。但有很多的家庭还是买不起,在冬天也只能穿一两件单衣,在寒风中飘来飘去。陈家沟的很多小娃儿在雨天到私塾去读书,还只能光着脚丫去呢,到了私塾再把脚洗了,再穿上布鞋。再有的呢,就在布鞋上捆上草麻子,再带一双布鞋,到了私塾换。大多数的家长不这么做,布鞋打湿过后,很容易烂,只有让孩子光着脚丫去。读一年书还要给先生四斗谷子,很多娃儿读个一年两年的,识得几个字,写得来自己的名字,父母就不让读了,毕竟读书还是属于高贵的消费。黄士堆把棉花囤在商号里,也不摆出来。有人来想买,他说棉花还要打理一下,清去杂物,才能卖给大家。其实,他心里还盘算着,等陈家的卖完了后,他再以高价卖出去,就能赚更多的钱。这几天呢,黄氏商号前冷冷清清,来的都是些想看朱氏的没有女人全是男人,一会叫朱氏拿这样,一会儿叫朱氏拿那样,有的在有意无意间去摸一下她的手,感觉一下女人最柔的外在肌肤的味道。而陈氏商号呢,就不一样了,那才叫人山人海哟。管家走了,名蹈也不在,陈祖仁就叫她四弟祖高去照看一下商号。棉花来了,他说还是按往年的规矩办,每家要买棉花按每人六两棉花计,不能多买。买了过后,还在登记在册,价格还是三年前的价格,保证各种费用过后还略有盈余。三天时间都卖完了,一朵都不余下。这天知毅到街上,在陈氏商号里买盐,她东看西看,怎么也没有名蹈的影子,她自顾自地买了过后,就失落地失神地失觉地往家走,一个挑谷子的过来,她都没有看到,她还撞到别人的担子上。他才有些清醒地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往家里走呢?
这一段时间来,知毅明显比以前憔悴,愁容袭人,做什么事都精力不集中,只是每次到街上去,还有点精神,不过,几次去都高兴去败兴而回,想要见的人还是没有见到,伤心不已。她妈妈黄氏也看出了名堂,问她是不是看上了哪家的男娃儿了,得了相思病哟。她妈当初就不允她到万县去,知毅死缠烂磨她父亲,想到万县去看一看,想到她是一个男孩子性格,去就去,那么多人一路,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就让她到万县去。没想到,去了一趟万县,回来后,整个人像是丢失了魂儿,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做啥子。黄氏想,她一定是看上了与她一起到万县的某个男孩子,只是她们不知道罢了。
“毅儿,这一段你怎么啦?心中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你可以对妈妈说的,我看到你一天到晚不开心,我的心也不舒畅。有话就说,不要憋在心里,那样很难受的。”
知毅又不敢说她在路上与名蹈发生的故事,就连名蹈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更不敢说她已与名蹈同床共枕,如果黄氏知道这些还不把她教训够,这是让王家没有脸面的事。知毅回来后,也不是男儿打扮了,特别地更改了自的形象,过去没有刘海,这下让刘海遮到眉毛的,两边的鬓发也密密的,回来看,她更改过来,还没有哪个知道她就是那个男的知毅。当她一个人晚上卧在床上的时候,想着短暂几日的快乐时光,禁不住脸红心跳,她想她自己实在是胆子在太大了,没有经过父母作主,就把人给了名蹈,要是名蹈对她不理不问,她都不敢想以后的事,于是,又糊里糊涂地睡到了天亮,第二天就是老样子,如窗外雨打梧桐一样,滴答滴答,怎么一个愁字了得。
从汉口回万县,比去的时候慢多了,逆水行舟,全靠纤夫背着纤绳往上拉,在河流平缓的地方,走起来还像是个人在走路,在进三峡后,那简直是蚂蚁在爬,浪大而急,不时有浪花飞溅到脸上,这时纤夫的号子也吼起来了,那声音似乎盖过了长江后浪前浪的声音。一条船,两条船五条船十条船,艰难地向上行进。到了晚上,船就靠在岸边,明明暗暗的船家灯火就亮了起来。江水拍打着船舷,咚咚有声,像是一曲祝枝词。这像是催眠曲一样,让名蹈似梦非梦,晃晃若若,像是在山间行走,亦你是在河中游泳,更像是在母亲的怀抱中。平生第一次走这么远,他也有点想念他的父母了,一个多月没有见到他们,他们好吗?突然,一声很大的声音,岸上烧火饮酒过夜的护送者们高亢的划拳声,又把他拉回到现实中。这个夜晚,两边的山与夜一样黑,天空只是长江那么宽一块,从岸上的火光中,还知道他们是在向家乡的方向走,如果没有灯火,还以为是在哪个万山老林,与世隔绝一般。他们这一组船只有三只,名蹈他们这只船在中间。护送的人全部是清一色的壮年男子,大多长年在外挣钱养家糊口,只要一喝酒,不外乎两个主题,一是在哪儿挣了钱,一是哪儿的女人漂亮,如何才能弄到手。
“你们做啥子哟,放枪好玩吗?”名蹈坐在船上,在火光的尽处似有人影在闪动,他拿起枪,朝天放了一枪。
其实,喝酒的人一个也没有醉,还是有人在关注着四周的行动,早都发现了有人朝这边靠近。
“你过来,年轻人。”其中一个护送的叫道。名蹈下了船,“你打枪惊扰了大家,你看几条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