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睿亲王府依旧灯火通明,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两条街外兵部侍郎图门的路祭棚子里,邓昌贵慢条斯理的喝着茶,热气蒸腾而上,熏的那满是褶皱的三角眼不由眯了眯,松散的眼皮一耷,看上去像是睡不醒似的,却不知怎么,就是带着一股子阴冷之气。
图门虽与他把兄弟相称,却因他毕竟阉宦,始终是敬他三分,忌他七分,虽说他如今这兵部侍郎的要职,是他给求的,可他心下也清楚,这是买卖,不是情份,他坐这位子,许多就是要还的。
果不其然,一番虚以萎蛇后,邓昌贵便说到了点儿上,只问他:“你可熟悉那鄂伦?”
镶白旗都统鄂伦?
提起这人,图门蹙眉苦笑:“岂止是熟悉,自打这二年补了这兵部侍郎缺,就一直跟他们几个老家伙周旋来着。”又叹了一口气,图门倒上了苦水:“弟弟我如今虽说掌着京营的调令,可到底也是外来菩萨坐本地庙,哪哪儿都掣肘,要说着京郊八旗军的真正城隍,还是那几个老家伙,无论我做大小事,都得那几个老家伙先点头,才做的下去。”
“诶,对了,大哥怎么问起他来了?”才问罢,图门就倏的想到什么,忽而正色道:“可是因为那几个老家伙撺掇着与七爷结势的事儿?”
邓昌贵点点头。
“怎么?太后娘娘想要动那鄂伦?”
邓昌贵又点点头。
“那这可要从长计宜,虽说他不过一介年近花甲的老头,可这鄂伦在八旗宗室中的威望,绝非寻常,若不是寻个合适的由头贬他,定会激怒他,届时,就算他不在其位,若是死心塌地随了那阎王七爷,那可绝非一般的势力。”自小在京营混大的图门,对这其中的弯弯道道甚是了解。
却听邓昌贵笑斥道:“你小子当太后娘娘是干饭的不成?你能想到的,她又怎会想不到。”
“那太后的意思是……”
“离间。”邓昌贵道:“他们既然要结成连环船,咱们就松动松动那铁扣。”
图门摇头失笑,“那嫁与阎王爷的鄂伦之女早就死了,这关系也都成铁的了,哪里还能松的动?”
“若是她没死呢?”
“怎么可能?”图门摇头失笑,那阎王接连克死三个福晋,在这京中可是人人知道的秘密,头两个病死,第三个淹死,如今这侧福晋,都病死了,那天桥的说书的都给这事儿编成了曲儿,连他儿子都会唱上两句——
阎王七,阎王七。
嫁与阎王做发妻。
敲锣打鼓一路往西。
黄泉路上溜着鸡。
奴才无事就把麻披。
香烛元宝比粥稀。
“不可能。”图门失笑摇头,“那鄂伦之女,都死上多少年了。”
“这皇家宅院里的事儿,可是说不准的。”邓昌贵笑笑,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见他当真好似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图门也道是疑了半分。
“难不成,这当中真有什么隐秘?”
“这皇家从来最不缺的就是隐秘。”邓昌贵抬眼看他道:“便是当初,这继福晋,也不是病死的,不过是先帝想抹了这皇家的丑事,勒令封口罢了,那鄂伦更是从始至终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不然以他素来宠妻小的性子,便是闹不得,也是定会留下忌恨的。”
“不是病死的?”图门很是吃惊,“那是怎么……”
邓昌贵与他讲上一番,便是轻描淡写,那也是极为诡异,兹一想那胳膊反剪着,头面生生插在炭火盆里烫的焦烂的画面,让图门这一武将都听的是后脊梁骨发寒。
“当年先帝委任查这案子的正是敖公,兹一查到那东头上头,便盖住不提了。”
“东头儿?”图门不由叹道:“黄蜂尾上针呐,这女人使起狠来,可是真真儿让人慎的慌啊。”图门边说边恭敬的给邓昌贵续上茶,彼时又心下暗忖,那两宫的女人,当真没一个简单的,这东头儿的杀人不眨眼,是何等心狠性烈?那西头儿的知知装不知,又是何等城府?
邓昌贵点到即止,只说过去之事,并未再言语,所谓的‘依旧活着’是怎么一回事,图门也是极有分寸没有再问,他知西头儿必是想要用这事儿搅出一团风云来,而邓昌贵故意跑来与他说,也绝不是说着闲话儿,遂图门只道:“我知大哥给太后办事,不便多说,我就一句话,若有用得着老弟的地方,大哥只管吩咐便是。”
邓昌贵抬起三角眼看他,笑笑道:“你挑几个心腹,换上睿亲王府府兵的衣裳,在外头侯着那鄂伦一家……”邓昌贵手掌做刀抹了下脖子,又道:“只吓吓,别出人命。”
图门只一听,便知这是要彻底离间这鄂伦和睿亲王府的关系。
“大哥放心,一定办好。”
“我也该回去了。”邓昌贵起了身,却说这时不知哪儿窜出来一只黑猫来,打邓昌贵的脚面踩过去,呲牙瞄叫了一声后,纵身一跃,跳到那案几上,瞪着绿汪汪的琉璃眼,慵懒的蹲坐着。
图门一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