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众人酒坛子泡出了兴致,拿咱这七爷儿和新媳妇儿的洞房花烛做了赌后,那是一个挨着一个扒在那新房的窗下,像那菜园子里的一整溜儿的萝卜头子似的,唾沫舔指头,往窗户纸上杵着那‘瞧戏’用的窟窿。
赌了七爷儿先的那些个想着,就算这七爷儿他是出了名儿的凉性人儿,可今儿这洞房花烛,美人在怀,但凡是个男人,他能忍得住这兔儿,才怪,今儿这赌,稳赢!
而那被逼下注的阿克敦可是满面哀怨,但瞧那走路还让酒醺的晃悠的七爷儿,只觉得手心满是汗。
哎呦,我说七爷儿,您可绷住了!今儿可千万别跌份儿啊!
嗝——
打了个酒嗝儿,揉揉混浆浆的脑袋,一把甩开扶着他那于得水,咱七爷儿推门而入。
“主子醉了,龙井伺候着!”于得水像往常一样伸脖子嗷唠着。
可那吩咐就像一山东大馒头砸进了泥潭子,星绷儿的回声都没有!
但说咱七爷儿平日,入得哪个房哪个院儿,不是一窝蜂的奴才丫头拥上来伺候着,何曾享受过这种冷落?
然——
随着主仆二人进了里间儿,那带着浓浓天津味儿的风凉话顺着小风儿那么一飘,俩人儿瞬间都虾米了。
“我说你介手插屁眼子里了咋的,喝个水你自个儿不会到啊,介大半夜的,嗷唠嗷唠的叫嘛呀!”
这,这,这!
铛铛铛铛铛,齐得隆冬呛!
但见延珏那一双狭长寒光眼儿瞬间瞠成了一杏儿,那酒劲霎时间散了一半,若不是窗户上那些个‘窟窿’正瞧着,估摸眼么前这画面得直接让他后脑勺子接地气儿!
这主儿丫的竟然在他床上抠脚丫子!
满室的大红灯笼喜烛下的大红合欢床上,就瞧见那早就脱的就剩一大红长褂的新福晋万般潇洒的盘着两条赤裸小白腿儿,倍儿有闲情的抠着那脚趾头缝儿,抠的那叫一个仔细,知道他回来,连个头都懒得给他抬!
这,这主儿到底什么来头!
一边儿不敢多瞧的于得水把那腰弯得跟那虾一样,只盯着地上自家爷儿那来回死死碾着的鞋面儿,就知道今儿这两主子,不妙!
惹不起,咋办?咱躲啊!
“两位主子若没其他吩咐,奴才就先告退了。”
说罢是一阵小碎步的往后退,可才要转身撂跑,只听得那天津味儿的一声喝——
“那个谁,杵那儿,你介走了,谁伺候他?”
呦喂,我的妈,今儿洞房,爷儿自是福晋伺候的啊!再说您这白花花的腿儿在这外面蹬着,我留这儿合适么这?
只听窗子的窟窿那头,笑声哧哧的传来,于得水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实在是没了主意,只能硬着头皮瞧着自家爷儿。
可自家这主子那一副没天理的笑模样儿,他心念——
遭了,想来主子是接着酒撺掇的糊涂,跟那赌叫上劲了!
像完全没瞧见那幕一般,延珏只踱步至一旁的案几旁,拿起一旁案子上那酒壶又放下,而后朝咱小猴爷儿展了迷死神佛阿修罗的笑,柔声道,“怎么没喝,不对口味?”
“那是才刚你娘让那个佛什么的给你送的,也不是给我的。”石猴子道也回自然,只是那抠的尽兴的手,也没停下。
瞧这主儿压根不上道儿的模样,延珏咬着牙根子笑着让于得水退下之前斟了两杯酒,然后端起,踩着醉步,走到床边坐下,递给了石猴子一杯。
“来尝尝?”沾了酒的声音,多了几分醉意。
石猴子也没抬头,只道,“谢了,不渴。”
延珏笑笑,“如此良辰美酒,辜负了岂不浪费?”
但见那终于十个脚趾头都抠圆满的石猴子扑弄扑弄搓下来的那些个末子,然后盘腿儿坐定,用那才抠过脚丫子的手比划着自个儿的脖子,道:“我介一天可吃多了,现在食儿都堆到介嗓子眼儿了,介杯酒要是灌下去,万一漾出来点儿嘛鸡鸭鲍鱼渣儿来,你可别嫌乎。”
呕——
一股子恶心向上翻涌,若不是接连干了手里的两盅酒压压,延珏差点儿就吐出来。
瞄了一眼那窗子上的一个个‘窟窿’,他强压下恶心,硬着头皮把自己丢在大红喜床上,逼着自个儿拨弄那厮垂下来的头发,醉意盎然的瞧着她。
“福晋这是恼了?怨我回来晚了?”
石猴子翻一白眼儿,“呦,真难为你还知道。”
话说那两盅酒劲儿上冲,醉眼下,延珏只觉得眼前那人娇嗔的模样甚是俏,竟有那么一瞬也忘了那些个什么恶心,什么赌的,只觉此间红烛佳人,真真洞房美事,至此,不由一股子热气翻涌,越发贴近那娇人儿,操着那戏里的腔调,仿若唱词一般在她耳边轻喃,“小生轻狂,福晋勿恼……”
呦喂!咱这七爷儿道行还真高!
窗子外瞧戏那些个公子哥儿啪啪拍着大腿,俩眼儿瞪直,耳朵全立,只等这好戏登场。